渤海,东平舒县,滹沱河畔,大量的船只停在岸边。
船上人声鼎沸,小孩哭大人闹,哪怕是训练有素的军兵也止不住大声抱怨。
岸上,司马瑰说道:“五哥,一天了,众人依旧徨恐不安,强行启程,恐生变乱。”
司马晃说道:“令诸人上岸休养三天,采购酒肉安抚之,并招募医者治疔病患。”
立刻有管事的去落实。
司马瑰说道:“迁徙大不易,若后续皆如这般速度,怕是未出辽东,便要族中补充钱粮。”
“迁徙与行军大不同,无可奈何。”司马晃感慨道。
司马晃也是带过兵的,知道行军需要做什么,然而此次队伍中太多家眷随行。
家眷没有纪律性,难以用军法约束,而且身体羸弱行动迟缓,动辄怨天尤人,在昨天出现日蚀后,终于按捺不住怨气,拒绝前行。
不得已,司马晃只能安排就地休整。
此时,东莱船厂,看着即将建成的十丈大船,贾充阴沉着脸说道:“加快速度,务必在月底完工。”
“上官放心,月底前必然能完工。”东莱都尉常晟说道。
贾充点点头,说道:“昨日日蚀,洛阳必多纷乱,吾等当尽快立功,为丞相张声势。”
“下官晓得利害,必不会误事。”常晟说道。
话音未落,忽然旁边传来一声“日蚀降临,尔等依旧助纣为虐,不怕灾祸临头?”
贾充一看,只见一个民夫正怒视着监工的军兵。
那军兵提着鞭子,低着头不敢直视对方。
要是往日,当头就是几鞭子,然而昨天日蚀,确实让监工的军兵惴惴不安。
民夫说道:“官吏苛虐,不把东莱百姓当人,故苍天示警,尔等皆为东莱人,岂不顾念乡情?”
“似乎读过书的样子。”贾充点点头,伸手说道:“弓箭。”
常晟当即取了弓箭递了过去。
贾充开弓搭箭,瞄准抗议的民夫撒手。
民夫倒地。
“蛊惑人心,消极怠工,悬首示众!”贾充说道。
“唯!”常晟走过去,抽刀砍向还在挣扎的民夫的脖子。
啊的一声,头颅离体。
民夫工匠见状,连忙收回目光,手头加快了速度。
贾充环顾全场,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不知不觉干到中午,午饭送来。
麦饭加咸菜,一人一碗。
贾充知道要给民夫吃饱,奈何手头钱粮有限,只能供给这么多。
几个相熟的民夫聚在一起,低声议论起来。
“彼其娘之,饭都吃不饱,迟早累死。”
“老天示警,其必灭亡,吾等当择机而起。”
“监视甚是严密,怕是难以成事。”
“总不能等死。”
“日蚀出现,人心惶惶,正是成事之时。”
“与其等死,不如搏一搏。”
“对,晚上放火,等众人慌乱起来,一鼓作气冲出去。”
“我看行,厂里全是木料,又多桐油,一旦火起,极难扑灭。”
几个民夫都没什么知识,然而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定了个粗糙的计划。
几人达成一致,剩下的便是拉拢同党。
此时,洛阳城里,街边的茶摊上,两个人正盯着司马昭的马车。
“五百馀护卫,好大的阵仗。”
“此獠惧死至此,怕是难以得手。”
“吾等本受人所托,方至洛阳,苍天降兆,此獠当亡,必然能得手。”
“仅你我两人,杀不穿护卫。”
“若从屋顶跃至车上,如何?”
司马昭不知道有人在图谋行刺,此时,他正在询问关于科学解释日食的事情。
“昨日,太学连夜雕版十张,并印刷成页张贴城内。其图文并现,即便目不识丁者亦能知晓日蚀之理。”
司马攸尤豫了一下,问道:“叔父,愚民无足轻重,何须耗费人力物力?”
司马昭反问道:“可记得上次与其对峙河南尹府时景象?”
想到大量百姓出街堵塞道路阻碍司马氏军队的情形,司马攸沉默了。
“小民不可轻。”司马昭感慨一句,说道:“吾等欲成大事,不可不慎。”
“侄儿受教。”司马攸应下。
很快,车子到了南中郎将军营。
营门口,挂着三颗首级。
司马昭当即皱起了眉头。
“启禀丞相。”司马整说道:“昨日日蚀发生,此三者于军中散播谣言蛊惑军心,下官令枭首示众,以正军法。”
司马昭问道:“第三者有何言论?”
司马整支支吾吾不说话。
“说!”司马昭轻歌道。
司马整不敢隐瞒,说道:“此三者当众高呼,曰:苍天预警,司马将亡,当忠天子,齐心灭奸贼。”
司马昭又问道:“诸军作何反应?”
司马整弱弱地回道:“围观者众,皆喝彩,小侄反应迟缓,全军已知,因法不责众,只斩三人。”
司马昭看了眼这个侄儿,摇着头说道:“若能以雷霆之势斩杀三者,可稳军心,然谣言已扩散全军,杀之反而激发诸军怨气,当赦之并加以安抚,如此可固军心。”
“小侄……”司马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族其族,严肃军法。”司马昭长出一口气,说道:“稍后,吾会将尔与子将对调,尔至屯骑营,当尽心用事,稳固军心。”
司马整说道:“小侄必不再大意。”
如释重负。
日食发生时,他正喝的高兴,以致于三人演讲传遍全军才做出应对,随后才急匆匆地组织心腹弹压。
司马昭根本不关心司马整为什么出现披露,却也没考虑撤掉他。
除了司马族人,他如今谁都不敢信任,哪怕如王沉之流,他也是有所保留,所以只把司马整调整职位了事。
军兵的怨愤是对主将,换一个主将就好了嘛。
此时,王沉与王业相对而坐,正看着日食科普传单。
良久,王沉问道:“宏图兄以为如何?”
王业回道:“制作精良,值得收藏。”
王沉不满地说道:“兄何故顾左右而言他。”
王业叹了口气,说道:“即便日蚀预示司马将亡,吾等又能如何?”
王沉问道:“若如太傅,自请外封如何?”
“吾族恐不愿意。”王业为难地说道。
都是王氏,武陵王氏可没有多强的实力,即便外封,也未必站得住脚。
王沉说道:“你我一起,据州胡岛为基。如今司马晃已经上路,吾等随后而至狗邪,随即登陆州胡,无忧败亡。”
王业并不想跑路。
武陵王氏的发展壮大全依赖于他,他要是跑了,留下的族人没好日子过。
“日,君也,兄弟何以认定司马必亡?”王业问道。
王沉低沉地说道:“天下人皆以为司马将亡,则必亡。”
王业沉默片刻,说道:“贤弟知武陵王氏乃小族,难以尽迁,若贤弟主意已定,愚兄可派些许子弟追随贤弟。”
王沉欣然说道:“得兄长之助,大业必成。”
太原王氏是有数的大族,然而不同于武陵王氏的资源集中于王业一人身上,王沉从族中是得不到太多帮助的,王业能派子弟追随他,能解决人才荒。
对于王业来说也不会亏。
狡兔三窟嘛。
两人倒是没有后悔出卖曹髦。
王经对曹髦不离不弃,然而全族尽灭,如今烂得只剩骨头渣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