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丞相府,司马炎站在门口迎接。
见司马昭脸色难看,司马炎问道:“可是那竖子羞辱父亲?”
司马昭恨声说道:“为父中小儿计,自取其辱也!”
司马炎问道:“竖子又使诈?”
“非也。”司马昭摇了摇头,问道:“可记得裴秀商议爵位事?”
当时司马炎也在场,记得很清楚。
在裴秀钟毓拟定的封赏名单中,司马昭自然是位列公爵第一,这是符合家世和官职的。
看到司马攸降为县男,司马昭不高兴了,然后与裴秀争论起来。
因为司马攸是继承的司马师的爵位,如果司马攸降爵,等于司马师不配为侯爵,司马昭一直以司马师为榜样,怎么能忍?
裴秀恼羞成怒,说道:“追论父祖功,满朝皆公爵!”
司马昭说道:“馀者不论,舞阳侯当为县公。”
裴秀反问道:“若为舞阳侯破例,何以服众?若激怒天下,纵使司马氏权倾天下,复灭只在旦夕!”
司马昭脱口而出:“既如此,吾将公爵让与舞阳侯,以彰吾父兄功!”
裴秀盯着司马昭看了半晌,郑重地拜下,说道:“原以为丞相乃野心之辈,却不想孝悌慈至此,在下佩服。”
孝是对司马懿,悌是对司马师,慈是对司马攸,可以说,作为儿子、弟弟、父亲,司马昭做的很是到位。
见裴秀服软,司马昭不禁心生得意,说道:“论匡扶社稷,吾父第一,扶危济难,吾兄第一,此等殊荣,不可不彰,至于吾之爵位,不值一提。”
裴秀看了眼司马炎,说道:“只怕苦了中护军。”
司马炎不假思索地说道:“吾素以祖父伯父为榜样,且以吾父及吾之能,晋升公爵只在早晚间。”
“既如此,便成全丞相孝悌慈,成全中护军友。”裴秀说道。
事情就这样定了,裴秀告辞。
待其离开,司马炎说道:“待爵位颁发天下,世人必赞父亲孝悌无双。”
司马昭点点头,说道:“安排党羽,务必使天下人知吾封侯之深意。”
司马炎笑道:“有孝悌之名,即便弑君亦无妨。”
孝顺的人能是什么坏人呢?
当时,司马昭司马炎都是这样的想法,并且颇为自得。
“如今满朝公爵,吾为侯爵,如何服众?仔细想来,必是小儿奸计,使裴秀诓吾!”司马昭恨声说道。
公爵都没对皇位起心思,你个侯爵凭什么?
司马昭要是坚持夺位,天下人必然如此想,到时候平添许多阻碍。
司马炎说道:“待伐蜀筹备完成,当集结大军,强迫小儿晋父亲王爵,待灭蜀功成,迫其禅让,不从则起兵夺位。”
“正合吾意。”司马昭点了点头,又说道:“伐蜀非一日之功,无需急躁,后日尔晃叔父启程狗邪,尔替吾送行。”
司马炎说道:“孩儿即刻启程,以免错了叔父行程。”
司马晃是为司马氏而外封的,本该司马昭亲自送行,然而局势紧张,不能轻易离开,只能由司马炎代替。
就在司马炎赶往河内时,岑临姚征正在喝酒。
干了一杯酒,岑临恨声说道:“可恨吾等父祖兢兢业业,不及小儿过继!”
“吾等县子,如何与司马攸比?”姚征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其父司马昭舍公爵而让之,吾无丞相父,徒呼奈何。”
岑临看了看左右,示意仆役离开一些。
姚征知道其有悄悄话要说,挪了挪位置。
岑临低声说道:“离宫时,吾听有人私语,曰:陛下密诏,于灭司马氏有功者,可晋公爵。”
姚征惊讶地问道:“此等私密,如何能为兄长听见?”
岑临说道:“彼时吾过廊柱,那两人隐于其后,或失之戒备,为吾听见。”
姚征沉吟片刻,说道:“此事怕是确凿无疑。”
岑临点点头,说道:“初拟五等爵制时,额定公爵九,不知何故缺一,想来是为灭司马而留。”
姚征说道:“司马昭持军自重,屡屡以军迫天子,天子深恨之,只顾忌国家动乱而隐忍,如今司马昭越发跋扈,天子恐已不能忍。”
岑临问道:“吾等如何行事?”
姚征想了想,说道:“兄从弟钊为司马干麾下假司马,若事有不谐,斩司马干而兼并其众,吾等即便不能以此晋公爵,亦可升爵列侯。”
岑临大喜,说道:“吾便令吾弟预备行事。”
姚征说道:“务必隐秘,且要不被司马干所忌,方能于关键时刻建功。”
司马干现为抚军中郎将。
抚为安抚之意,然而中央禁军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不可能被克扣粮饷,并不需要安抚,所以抚军中郎将的职责是监督与管理军纪,相当于宪兵队。
如果皇帝和司马昭开战,司马干摇身一变就是督战队。
身负如此重任,司马干麾下有五千军队,且都是精锐。
如果能控制这股部队,直接就能影响到战局胜负,而作为谋划者,岑临姚征晋封国侯是必然的,要是能乱军中斩了司马昭……不敢想了,怕做梦的时候说梦话泄露了机密。
就在两人商议细节时,卫瓘王浑也在喝酒。
皇帝的席真不好吃,散场之后得跟好友吃点宵夜。
看王浑屡次失神,卫瓘忍不住问道:“何以心不在焉?”
王浑尤豫了一下,说道:“赴宴时,弟过一处假山,忽闻人声,曰:陛下密诏,于灭司马氏有功者,可晋公爵。”
“果真?”卫瓘当即放下了酒杯。
“确实如此。”王浑说道:“弟走小径,后面那两人未料有人经过,未曾敛声。”
卫瓘想了半晌,叹道:“吾等门第不逊于人,奈何时运不济,父辈早去,以致于只得县侯。”
王浑问道:“吾等即便附从司马氏,可为公爵乎?”
“其即便能成,吾等以何功进公爵?”卫瓘反问一句,想到两人关系莫逆,便说道:“为国立功,耗时长久不说,亦要看运气如何,实无把握。今有捷径,何不行之?”
“兄长与小弟不谋而合。”王浑说道:“司马昭狂悖,皆因军队在手,然司马氏各将麾下,多吾族子弟,可轻易图谋之。”
卫瓘说道:“吾等门第一流,所缺者不过些许功劳,若能协助陛下诛除司马昭,晋公爵实乃顺理成章。”
太原王氏不用多说,而河东卫氏在官场上只有卫瓘之父卫觊值得一提,实际上卫氏以经学与书法传家至今,名声不逊王氏多少。
也就是说,两人已经有了晋封公爵的基础,缺的不过是功劳。
功高莫过于从龙。
曹璜司马昭二选一。
两人却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去干司马昭。
“司马小儿晋公爵,置吾等于何地?”卫瓘恨恨地说道。
王浑点头说道:“如此目无馀子,必使其知晓厉害!”
司马昭以为他获得了孝悌名声,却不知道司马攸晋公爵让无数人眼红。
更不要说干司马昭是忠君爱国的行为,哪怕失败了也会名流千古。
此时,皇宫里,曹璜正在听王德汇报。
“奴婢用中藏府令计,故意散布谣言,必令老贼四面楚歌。”王德说道。
曹璜说道:“此计甚好,然非正道,当慎用。”
皇帝散布谣言对付臣子,哪怕是权臣,说出去也很不好听。
王德说道:“圣上,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计。”
曹璜说道:“朕知之,不必忧虑。”
不好听归不好听,好用就行,不过此计能不能行,有待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