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四月十二，天子诞辰。
曹璜早早起来梳洗打扮，当正装穿戴完毕后，前往长宁宫拜谢太后生养之恩。
继子如亲子，曹璜在这方面从不疏忽。
离开长宁宫，出城祭天。
钟毓直属部队于道路两侧站岗执勤，五百冗从为前驱，一千虎贲护卫左右。
钟鼓楼，城门，城墙，皆有披挂整齐手持利刃的军兵把守。
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防备的当然是司马昭。
群臣担心司马昭趁皇帝祭天时发难，所以做了周密的安排。
但其实并无必要，因为司马昭就在皇帝后面。
祭天之后回宫，群臣上贺表，然后到了诸使者献礼的环节。
“宣蜀国使者常忌。”
听到呼喝，常忌整理了一下衣冠，迈步进殿。
“蜀国主弟禅使者恭祝魏主兄长诞辰，谨献玉璧、圭各一对，蜀锦十车为贺。”
小弟祝大哥生日快乐。
中规中矩的礼物。
曹璜说道：“皇弟诚意，朕已知，回礼新刊天子文集与家具一套，以示敦睦友好。”
“谢天子。”常忌拜谢。
暗暗腹诽皇帝吝啬。
看看回礼都是什么玩意，怎么好意思拿出来的？
蜀国之后，是吴国。
“臣吴王使者薛珝恭贺陛下圣诞，谨献《周易参同契》与《五行相类》原本，糖两车，珍珠两斛，珊瑚两丛……”
后面的安全额头见汗。
吴国贡礼如此丰厚，三韩的礼单就很单薄，拿不出手啊。
大臣们则交头接耳。
“吴王怎么敢给天子献书的？”
“天子生而知之，真不知何来之勇气？”
“尔有所不知，《周易参同契》与《五行相类》乃会稽魏伯阳所作，乃当世丹经之首，吴王献书，实乃投其所好。”
“贼子，安敢蛊惑天子耶？”
“孙休此贼，当诛！”
听到吴国给皇帝献炼丹秘笈，大臣们出离地愤怒了，以致于殿内显得嘈杂起来。
“肃静！”侍御史韩洪喝道。
声音立刻消失。
哪怕三公九卿，在朝会的时候也得听侍御史的号令，不然会被撵出去的。
曹璜环顾全场，说道：“吴王恭顺，朕甚是欣喜，赐新刊天子文集一套，家具一套，良马六匹。”
寒酸。
相比于吴国丰厚的供奉，魏帝的赏赐简直让人“无语”。
但是对“六”这个数据，薛珝不由多想了一些。
天子驾六。
魏帝给六匹马，是不是表示要承认吴王是皇帝？
这个场合没法问，接下来该胡夷使者登场了。
三韩献女婢二十，馀者铁剑璎珠铃鼓不值一提。
礼单念完，安全满怀期待。
鼓励，赏赐乃是供奉之十倍，可以大赚一笔。
曹璜说道：“辰王仰慕王化之心，朕甚是怜悯，特赐太学名额，各式书籍一扇门，朕希望辰王潜心向学。”
安全愕然。
我要这书籍何用……不，也不能说没用，毕竟对于华夏文化，三韩人还是很向往的，问题是你给这么多书，卖不完啊。
识字的就没几个。
“臣谢陛下恩赏。”安全老老实实拜下。
按照从东往西的顺序，各国依次送礼。
皇帝全部赐予太学留学名额与书籍。
真抠！
诸使者无不腹诽。
不是说书籍不值钱，而是大家不需要那么多。
文本语言不同，带一千本书回去，翻译就是个巨大的工作量。
献礼环节结束，站在殿外的喽罗们同时站直了身体。
“敕：朕令重制五等爵，历时六月，今日始定。为使上下有序，定爵十等，各赐封国。国公邑万户，地方百里，县公邑千八百户，地方七十五里……男邑四百户，地方四十里……至骑都尉以上，皆改新爵……可征募军队……一族之内，国公县公不得并列，同族同爵，封地共享……非皇子而王者，即刻外扩封，逗留国内者，视同谋逆……”
听着圣旨，诸人莫不心情激动。
一直以来，世家以庄园制度为根本，其田庄的庄客平时生产，遇到危险时则可武装成军队。
五等爵制，是把潜规则变成了明文规定。
表面上是合法了，但清算的时候……嗯？你家食邑与兵丁多了这么多，一定是要造反！
大小官员没想到皇帝的险恶用心，只沉浸在吃糖的快乐中。
司马昭不快乐。
曹璜发的是他的糖啊！
历史上，为了收买世家，司马昭搞出了五等爵制，如今被皇帝抢了先手。
如果帝相付诸武力，这些世家即便不会起兵勤王，也不会支持他司马昭。
制度念完，又开始宣读名单。
骑都尉及以上六百人，从低到高，一直读到天黑还没读完。
兴奋转为疲倦，诸人头脑昏沉，无精打采，完全没心情关注其他人。
“丞相司马昭，署理军政，屡屡抵御外敌进犯……封大国侯……”
诸人当场就炸了。
“丞相仅国侯？这怎么可能被通过？”
“朝堂宣读，必经其首肯，或为臣服之举？”
“若帝相和，国家大幸。”
“只恐其受此大辱，怒而暴起，则国家倾复只在旦夕之间。”
“肃静！”侍御史杜友大喝。
压不住，根本压不住。
韩洪跟着呼喝。
半晌，议论方止。
实在是被司马昭的爵位吓到了。
然而司马昭并无半分反应，显然是早就知道且承认了爵位。
为什么呢？
大家都不困了。
继续读圣旨。
钟会国侯，邓艾国侯……司马孚县公……司马懿追封国公，由司马攸继承……
听到这里，诸人恍然大悟，不禁议论纷纷。
“原来如此，丞相实乃纯孝之人。”
“祖父追封国公，兄长继承，如此父兄皆为国公，丞相实乃用心良苦。”
“一族不得并列，丞相舍己为父祖，至孝也。”
听到这些话，司马昭嘴角上扬，怎么也按不下去。
忠孝不能两全，总要占一个的，舍弃爵位而换取“孝”名，划算！
反正爵位高低不会影响手上的实力。
当高柔、钟毓、郑袤、裴秀、卢钦、王祥、荀憺被封为国公后，封赏仪式结束。
对于六国公，大家颇有腹诽，但是没人说出口。
家世是第一要素，但是崔氏郭氏这些一流世家无人晋国公，是因为没人能搞定负责此事的钟毓裴秀。
更直白点说，朝中无高官。
饥肠辘辘，大家没有离开，随着皇帝去吃席。
落座之后，饭菜端上来。
就拿这个考验爵爷？
看到饭菜，大家都傻眼了。
鱼一条，肉一块，青菜一盘，鸡蛋一盘，米饭一碗……老子家中的奴婢都吃的比这个好。
跟来蹭饭的张郁感慨道：“胸有大志，手腕过人，又如此节俭，实为可怖，当以其劝谏陛下。”
常忌尤豫了一下，说道：“或为本性使然？”
张郁说道：“少年天子，正意气风发时，如何吝啬至此？”
常忌说道：“本性难移，犹未可知。”
这就不是个节俭的场合，然而魏帝如此安排，除了吝啬，别无解释。
高台上，曹璜端起碗说道：“诸君辛苦，请食。”
脸色坦然，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不由地，有人想到了当初皇帝请司马昭吃早饭的情形。
或许不是节俭，也不是吝啬，而是皇帝要提醒大家“群众之中有坏人”？
司马昭脸色坦然，道谢后端碗吃饭。
大家纷纷跟着吃了起来。
确实是饿极了，哪怕粗茶淡饭也吃的香甜。
吃完饭，各回各家。
出宫路上，裴秀乐呵呵地走到司马昭面前，拱手说道：“见过司马国侯。”
司马昭本来心情挺好的，听到“国侯丞相”这个称呼，忽然很不爽。
见面礼节，先叙辈分与年龄，再论爵位，最后看官位，也就是说，国侯司马昭应该先给国公裴秀行礼。
除司马攸外七个国公，二十几个县公，都比司马昭地位高……向来是别人给他行礼，何曾有他给别人行礼的时候？
风度！
司马昭提醒了自己一句，拱手道：“尚书令有何指教？”
你跟我提爵位，我跟你谈官职。
“无甚事，只是问候一声。”裴秀嘿嘿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