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立国至今,全据幽凉兖冀并徐青豫雍九州,荆、扬二州只有部分郡县,依旧视为全州,加之重新划出的平州,合司州为十三州。
西域未设州,然西域长史府直属中枢,等同一州。
司州由司隶校尉治,馀者皆设刺史,一州或多州设都督监军。
幽州由燕王镇守,平州属赵王,其属吏皆其至任后选调,两地无忧。
豫州都督陈骞请设刺史,而后曹兴出任刺史,虽然司马亮为豫州监军,依旧可以保证豫州安稳。
雍凉都督司马望召回任太尉,王祥出任雍州都督,而邓艾掌陇右军事,即便雍州刺史诸葛绪、凉州刺史李憙心属司马昭,有王祥邓艾牵制,亦可无忧。
并州都督石鉴已拒绝司马昭,且武陔出任并州刺史,阮籍出任护匈奴中郎将,并州可谓已在掌握之中。
荆州刺史鲁芝以表忠心,而唐咨出任江南都督,据有荆州之半,荆州都督王基纵有心思,只能克制。
徐州都督胡质由钟氏兄弟举荐,其立场取决于钟毓钟会,且其由淮北都督卢钦监视,可暂时不考虑。
青州刺史陈佐已经效忠,司马昭的小舅子王虔不值一提。
冀州兖州处于腹心之地,未设都督,刺史独掌大权。
冀州刺史裴徽乃裴秀同乡,已被说服效忠天子。
兖州刺史何桢尚未进京,态度不明,扬州都督石苞、刺史周浚同样如此。
西域地处偏远,与中枢无关。
可以说,在地方的掌控上,曹璜已经胜过了司马昭,但是问题的关键在中枢。
皇帝掌虎贲冗从二军,神凤营,有御马监、步兵校尉、虎贲校尉,合计兵马一万二。
大将军钟毓直属八千,屯于城外。
剩下的全部是司马昭所有,数在八万左右。
此时,钟会正陪着曹璜在御花园里散步。
左右无人,钟会说道:“若不能齐诛司马氏将领,必为其蛊惑军兵,彼时便是大军围攻皇宫的局面,只能等待勤王大军抵达,纵使能胜,洛阳亦化为飞灰,说不得还会被吴蜀趁虚而入。”
“是以朕不敢轻举妄动。”曹璜叹了口气,说道:“卿素以智谋见长,可有良策?”
钟会回道:“臣智不及陛下万一,实无良策。”
曹璜又问道:“可否聚齐司马氏将领,将其一网打尽?”
“难。”钟会说道:“司马昭非曹爽孙??之辈,行事谨慎如其父,轻易不聚集族人,即便聚集,亦有大军环绕,难以图谋。”
被后世尊为“瘟神”的钟会都说难,那是真的难。
“八校尉之中,虎贲校尉张统,步兵校尉徐霸,忠心可用,馀者唯越骑校尉王浑非司马氏,卿可收其心?”曹璜问道。
八校尉中,长水、中垒、屯骑、胡骑、射声皆是司马氏人,其五部人马别立一营,由屯骑校尉司马伷总领,平日里并不与钟会往来。
显然,司马昭已经对钟会有所怀疑,这也是钟会为皇帝出谋划策的原因。
其实曹璜觉得不该把钟会这张牌打明的,但要说后悔也不至于,毕竟不明牌他拉拢不了钟会。
“瘟神”之名,非同小可。
“陛下,恕臣直言。”钟会说道:“因诸常侍皆故髦时所置,其中有司马邕王沉等辈,故陛下素来不与之亲近,乃至于无视。然侍中常侍通达内外,陛下当收拢其心以为臂助。”
曹璜思索片刻,说道:“卿言甚是,朕当改之。”
侍中与散骑常侍都是皇帝侍从官,侍中负责接待宾客、赞唱礼仪。皇帝大驾出行时,轮流当值的侍中负责护驾,正班当值的侍中携带玉玺陪同乘车,不佩剑,其馀侍中骑马随从。皇帝登殿时,侍中与散骑常侍相对搀扶,侍中在左,常侍在右,随时准备回答皇帝的询问、纠正过失。
然而曹璜直接视侍中与散骑常侍于无物,以致于要让钟会与拉拢王浑。
知错能改还是好皇帝,于是曹璜宣王浑觐见。
就在曹璜拉拢王浑时,河内齐王宫侧门打开,骑都尉司马彪走了进去。
当初司马师废曹芳后,为防止其图谋复辟,于河内郡重门营建齐王宫。
此时,曹芳正躺在树荫下的凉席上,头枕在美女小腹上,左右手各握胸器,享受着袒女递送的酒食,好不快活。
各女没穿衣服,见司马彪大摇大摆走了进来,惊呼一声,四散而逃。
曹芳睁开眼看了半晌,问道:“来者何人?”
司马彪拱手道:“骑都尉司马彪,见过齐王。”
曹芳问道:“司马氏族人?”
司马彪回道:“正是。”
曹芳又问道:“所为何事?”
“奉丞相令……”
曹芳抢问道:“司马昭成了丞相,派你来杀吾?”
语气里并无惊惧,甚至有一些如释重负。
刚入齐王宫时,他日夜担心被暴毙,后来就麻木了,以致于听到司马昭成了丞相时有些轻松。
曹操之后不设丞相,是因为丞相已经成了权臣纂位的标志,听到司马昭成了丞相,曹芳以为曹氏完蛋了。
为了防止曹氏复辟,杀废帝不是基操?
齐王宫里享受不缺,然而内外隔绝,迄今为止,曹芳只知道司马昭接替司马师成了大将军,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见司马彪不语,曹芳笑着问道:“朕贵为天子,不宜刀斧加身,白绫药酒皆可。”
司马彪说道:“齐王误会,吾来是请齐王进表。”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曹芳好奇地接过看了起来。
“齐王臣芳顿首死罪,上书……丞相昭当晋王爵……”
司马彪黑着脸问道:“齐王何故大笑?”
曹芳说道:“司马昭为人所制,竟需吾上劝进表耶?”
司马彪脸色更黑了。
不是找不到人上劝进表,而是曹芳身份特殊,上表更能证明司马昭德行配得上王爵。
简言之:死要面子。
然而,曹芳说出了实话,让司马彪很不爽。
司马彪说道:“齐王,请抄录成表,吾带回京师。”
刺啦一声,曹芳将草稿撕开,随即揉成一团砸向司马彪。
司马彪没躲开,正中面门。
伤害没有,侮辱极强。
“齐王寻死耶?”司马彪恶狠狠地问道。
曹芳拍了拍脖子,说道:“大好头颅,且来取。”
司马彪瞪了曹芳一眼,转身就走。
宫城外,名为齐王中尉实为齐王监狱长的司马晴正在等待,看到司马彪,当即迎了上去。
旁支出身,司马彪不能不躬敬。
司马彪把另一张草稿扔给司马晴,说道:“即日起,封禁宫门,严禁进出,曹芳何时屈服,何时恢复通行。”
司马晴说道:“宫中积储甚多,恐曹芳不易屈服。”
司马彪说道:“无妨,耐心等侯便是。”
就干巴巴的麦饭,司马彪不信曹芳能吃得下去,就看他什么时候屈服写劝进表。
宫里,曹芳看着天空,满脸向往。
宫里享受再好,抬头先看到的是周围的高墙,然后才是天空。
这就是坐牢。
“未知何人为帝,若能诛除司马氏,不求复位,只求能行走四方。”曹芳喃喃说道。
他知道他的身份尴尬,然而一家人总该好说话些,再说了能以傀儡之身掀翻司马氏,用得着担心一个废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