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父亲，孩儿出城迎接荆州刺史鲁芝，为其所拒，其已入宫城。”司马炎带着沮丧说道。
甚至都没见到皇帝，鲁芝就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司马炎的邀请。
其意不言自明。
司马昭叹道：“其洁身寡欲，和而不同，拒绝吾之邀请，意料之中。”
鲁芝人品有多好？
高平陵之变时，鲁芝为曹爽大将军司马，听说司马懿控制了洛阳军队，建议曹爽带曹芳去许昌“挟天子以令诸候”。
结果曹爽束手就擒，鲁芝也被逮捕入狱，论罪当死，然而司马懿佩服他的人品，将其赦免。
对于这样的人，曹璜也是开诚布公，直接询问如何解决司马昭。
鲁芝说道：“来日方长，陛下只需广播仁德，司马昭不败自败，急切行事反而坏事。”
曹璜说道：“朕年轻，有耐心，只恐司马昭时日无多，因而挺而走险。”
鲁芝说道：“丞相年方五十，可谓年富力强，想必不会冒险。”
曹璜说道：“市井谣传司马昭罹患不治之疾，虽其设宴饮酒而解释之，然朕疑虑不减，甚是不安。”
鲁芝说道：“臣愿为陛下说之。”
曹璜说道：“此时尚可周转，若是说明，则再无缓冲。”
“臣勉力一试。”鲁芝停顿片刻，问道：“陛下欲封丞相于何处？”
曹璜说道：“倭国隔海，攻伐不易，且有一州之地，可传承万世。若其心有疑虑，可往西去，越河中至大秦，有广阔平原，可立国。”
鲁芝说道：“陛下诚意尽显……”
“奈何其疑虑不减。”曹璜起身看向窗外，说道：“自许仪出任虎贲中郎将以来，司马氏凡领兵者，皆不上朝，可见一斑。”
宫城在虎贲控制之中，宫门一关，嘎嘎乱杀，到时候没了司马氏族人鼓动，军队肯定不会乱。
司马昭怕家人们被一网打尽，所以只有司马昭和司马邕司马瑰等不领兵的司马氏族人上朝。
鲁芝沉默。
症结在于司马昭，还不能挑明了说。
到现在司马昭也没明确表态不接受外封并不交出兵权，因为摊牌就是决斗。
不外封，不交兵权，除了皇位，还有什么能安顿他呢？
皇帝不敢动中央禁军，大臣们不再攻讦司马炎等禁军将领，而司马昭也放弃了地方军权。
大家都在走钢丝，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
一团乱麻，毫无头绪。
怀着沉重的心情出了宫，鲁芝前往丞相府。
看到他，司马昭颇为惊讶。
“窃以为以公之秉性，不会踏入丞相府。”司马昭说道。
鲁芝说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人臣本分。今上忧虑，吾自当为上奔走。”
司马昭直接问道：“公以为吾当离朝？”
鲁芝反问道：“利国利家，何以不为？”
司马昭说道：“各家愿意外封，乃是一半留居国内，传送财物人，以供外封者建国，待国立，反哺族内，如此内外互为表里，可长盛不衰。吾族若走，必尽携老弱，即使得以立足，亦为无根之木，难得长久。”
鲁芝说道：“箕子无外援，传国千馀年，卫满纂位，三世而亡。箕子有德而卫满无道，故相差太远。”
箕子立箕子朝鲜，最终灭于卫满之手，而卫氏朝鲜传承三代八十多年便被汉灭亡。
鲁芝用前后两个朝鲜争权告诉司马昭：就算你纂位成功，也不能长久。
司马昭说道：“卫氏亡于汉，天子如何保证司马氏不亡于魏？”
折箭为誓行不行？
显然是不行的。
司马昭问出这话，就表示不管皇帝怎么说，他都不会相信。
“吾只求保全家族，别无所图，以天子之智，必有良策。”
摊牌太快，司马昭强行找补。
鲁芝说道：“丞相务以身体为重，如此天子方可从容计划。”
司马昭说道：“吾身体强健，公无需忧虑。”
又寒喧几句，鲁芝告辞，转身去了司马孚府上。
表面上，司马孚依旧是魏国忠臣的人设，鲁芝想游说司马孚。
见面行礼后，鲁芝开诚布公地说了来意。
“当今圣明，若无掣肘，全取天下易如反掌，请太傅为国家计，自请外封，以为百官楷模。”鲁芝说道。
“吾老矣，难以远行，唯愿终老故乡。”
鲁芝正失望时，司马孚口气一变，说道：“然吾长子邕可领诸弟外封于外。”
“太傅高义。”鲁芝拜道：“有太傅为楷模，内外皆无疑虑也！”
司马昭没疑虑……了吧？
当然，司马孚愿意让司马邕外出，已经是很好的进展，鲁芝也不敢奢求太多。
给司马孚送上足够的马屁后，鲁芝回宫向皇帝汇报消息，而司马孚召来了司马昭。
听到司马孚说要安排司马邕几兄弟外出封国，司马昭陷入了沉思。
司马孚说道：“狡兔有三窟，仅得其免死身，今吾族在一窟，未得高枕而卧也，吾当复凿二窟。”
司马昭说道：“叔父需人奉养，族中多兄弟，无需子魁兄长领众外出。”
“留一二小辈即可。”司马孚毫不在意自己，转而说道：“子魁出二窟，三窟何在？”
司马昭说道：“请叔父教我。”
河内族地与司马昭休戚相关，视为一窟，司马邕外出建第二窟，第三窟在哪里？
司马孚叹道：“吾亦不知。”
司马昭说道：“请兄长先行，小侄计成，可请回朝，若败，司马氏犹存。”
司马邕说道：“若天子果真视外封为万事不易之策，必不牵连子魁。”
就算司马昭造反失败要夷三族，也就是几个亲兄弟被清算，连累不到司马邕的。
而且司马邕已经外封，只要曹璜不想外封策破产，就不会动司马邕。
司马孚说道：“想来鲁芝已经上奏，吾当进宫请封。”
司马昭惊讶地问道：“兹事体大，岂不与兄长商议？”
司马孚摆着手说道：“竖子，不足为论。”
好嘛，五十多了还是个“竖子”，也就司马邕不在旁边，不然非得闹分家不可。
就在司马孚准备进宫时，鲁芝已经说了司马孚的安排。
“甚好！”曹璜高兴地说道：“尘埃落定前，司马昭不得妄动。”
鲁芝问道：“太傅公忠体国，陛下如何安排司马邕等人？”
曹璜说道：“虽水师未成，然由三韩往倭国易也，抑或尊太傅意愿。”
最起码要等司马邕安定下来才会动手，不然要是失败了，司马邕会失去后援，未必就能立国成功。
虽说是为了司马氏延续，但事实上司马孚用几个儿子给皇帝丞相争取了一段缓冲期，就凭这点，曹璜也得给司马邕挑个好地方。
就在曹璜考虑时，司马孚求觐。
当然是亲自出迎。
行礼落座后，司马孚说了来意。
曹璜问道：“太傅可有属意之地？”
司马孚说道：“吾有九子，次子出继，四子伏法，九子羽化，尚馀六子，臣意分往东西立国。”
曹璜说道：“往东，无过于倭国，往西，河中及大秦左近皆可。往倭国须待水师，往河中则可即可启行。朕意，先为戊己校尉，待熟悉地理人情再定封国所在。”
“陛下思虑周全。”司马孚应下。
汉时，为控制西域，先设西域都护府，后为进一步加强控制力，又于高昌（吐鲁番）设戊己校尉。
让司马孚的儿子去高昌，可以获得足够的消息，最终让他们自己决定去哪。
自备干粮上路，皇帝不会出一文钱，反正世家大族有的是钱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