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陛下开炉炼丹,丹炉爆炸,王德等人再次进谏,却被呵斥。”曹志忧心忡忡地说道。
阮籍叹了口气,说道:“始皇帝求长生,驱逐扶苏,二世而亡,汉武帝有巫蛊之祸,纵使如明帝之智慧,亦为愚妇所蒙蔽。”
青龙三年,寿春有个农民老婆自称是天神所派,应居住在皇宫中为皇室祛灾辟邪,纳福增寿,她取水给犯病的人喝,饮者大多能治愈,于是曹睿专门为她在后宫修筑了宫殿,又下诏褒扬她的才能,特别地宠爱。等到曹睿病重,喝水却不见效果,一怒之下将她杀掉。
白白养了四年不说,还浪费了修建宫殿与炼药的钱财。
那个时候曹睿大权独揽,上下服帖,如今的皇帝可是有大敌在外的。
阮籍说道:“吾等当直言进谏,纵使见责亦不能退让。”
曹志摇摇头,说道:“陛下之坚定异于常人,谏言难改其志,当行特别手段!”
阮籍问道:“大王以为当如何?”
曹志说道:“杀罪魁祸首,而后负荆请罪,若陛下悔悟,则吾等安然无恙,若陛下降罪,死则死矣。”
如果皇帝执迷不悟,魏室也就完蛋了,死了算逑。
曹志就是这个态度。
“若能因此名留青史,不枉人间走一遭。”说着,阮籍取剑挂在腰间。
“兄长如此洒脱!”曹志赞了一声,取剑在手。
刚要走,看到了旁边的酒瓮。
“行此壮举,岂可无酒?兄长且饮一碗。”曹志取碗舀酒递给阮籍。
两人干了一碗。
好酒!
再来一碗。
一碗又一碗,不知不觉就躺了。
等两人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
“吾等大事,竟为美酒所误!”曹志大怒,一脚踢翻了酒瓮。
“若得活,此生不再饮。”阮籍扫掉酒碗,起身就走。
曹志连忙跟上。
君子佩剑实乃正常,旁人看到也没来询问。
看到迎面有太学生来,曹志拦住,问道:“那蛊惑天子之奸佞何在?”
“学生陆周见过两位先生。”陆周行了礼,说道:“那小人正在雅乐居饮酒作乐,好不得意。”
曹志冷声说道:“如此造谣,果不怕天下义士哉?”
陆周回道:“昨日学生等与之争辩,其言得天子宠爱,杀其如弑君,吾等愤恨,却不敢擅动。”
曹璜在太学有很高的威望,以至于俞泽能够狐假虎威。
“待吾与之一会。”曹志冷声说道。
雅乐居里,俞泽正在喝茶。
小厮送来一盘甜瓜。
俞泽说道:“吾无需进食。”
小厮点头哈腰地说道:“神仙,这是小店东家孝敬您老人家的,都已经清洗干净。”
“此中有红尘浊气,有碍长生,吾只食辟谷丹。”
说着,一枚香喷喷的药丸出现在手中。
诸人都没看清是怎么出现的,惊诧之后,轰然喝彩。
俞泽抚须笑道:“此丹炼制不易,一枚耗费百金,故吾不得不出山,幸得天子垂爱,长生有望矣。”
“敢问神仙丹方。”有人大着胆子问道。
周围的人立刻竖起了耳朵。
自从雅乐居有神仙的消息传开,各家都派人来接触,试图获得长生的诀窍。
皇帝不能追求长生,世家可以。
俞泽微笑不语。
“吾主愿重金求丹。”又有人叫道。
俞泽叹了口气,说道:“神仙亦困于天材地宝,非重金不可求,也罢,一枚丹药作价百匹帛,可得三日饱腹。”
“吾求十枚!”
“二十枚。”
“三十枚。”
诸人纷纷叫道。
一百匹帛?
洒洒水而已。
“诸位。”俞泽说道:“钱帛易得,宝材难求,吾只出三枚,价高者得。”
话音未落,又是两枚辟谷丹出现在桌面上。
诸人回过神来,立刻出价。
“五百匹帛。”
“八百。”
“一千……”
价格瞬间暴涨。
“吾以首级当三丸!”
怒喝中,曹志阮籍扶剑走了进来。
嘈杂为之一静,随即更加嘈杂。
“混帐,岂敢亵读老神仙?”
“大胆狂徒,速速跪下请罪,否则押解河南尹,必治尔死罪!”
“济北王,此处非尔可嚣张之所在,速速离去。”
曹志不理威胁与劝诫,径直走到俞泽面前,说道:“吾以首级当三丸,可否?”
俞泽说道:“居士不必动怒,吾乃化外之人,不沾仇恨,要首级无用。”
“既然无用,何必留之!”
话音未落,锵地一声,一道银光闪过,俞泽呆在了凳子上。
阮籍收剑回鞘,说道:“阮籍杀奸邪小人于此,诸位可为见证,与旁人无关。”
“合谋之事,兄长如何专美在前?”说着,曹志抓住俞泽头发,猛地收手。
无头的脖子上喷出一股血泉,尸体倒地,扑通一声响。
曹志提着首级,喝道:“奸邪小人蒙蔽圣君,人人得而诛之,今兄长与吾杀之,与人无尤。”
杀人了,不是说神仙不会死吗?原来神仙也会死,血也是红的……
诸人杂念纷纷,一时失声。
“吾去投案!”说完,曹志领着俞泽转身就走。
一声惊呼,诸人慌作一团。
即便天下不平,这些大户人家的管事也是没见过血腥的,如今亲眼目睹凶杀案,个个惊慌失措。
曹志冷笑着出了门,身后留下一串血迹。
阮籍说道:“愚兄一力担之即可,贤弟不必牵扯其中。”
“兄长意欲独美人前乎?”曹志问道。
“愚兄肤浅了。”阮籍哈哈大笑。
“不能!”
跟随在后的人群高呼。
太学生们闻声而来,人群越聚越多,当到达河南尹府门前,黑压压的人群已经看不到尽头。
守门的衙役脸色大变。
声嘶力竭地喊叫中,衙役转身就跑,一个不小心踢在门坎上,面门着地却似乎不觉得疼,连滚带爬地到了后堂。
“令君,暴民聚集,冲击府衙!”
惊慌起身的荀憺带倒了凳子却浑然不觉,厉声尖叫道:“速召集杂役丁壮~”
“河南尹何在?
听到前面传来的喊声,荀憺愣了一下。
“济北王曹志(步兵校尉阮籍)杀俞泽,特来投案,河南尹速速受理!”
听清喊声,荀憺不由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暴民聚集冲击府衙,别的都好说。
“来人,准备升堂。”荀憺整理了一下衣服,迈步走向前堂。
看到黑压压的人群,荀憺心脏一顿。
别真搞出来群体事件来。
强自按下心惊,荀憺问道:“堂下何人,何事上告?”
阮籍举剑,曹志举首级,异口同声地说道:“济北王曹志(步兵校尉阮籍)杀俞泽,特来投案!”
看着眼睛瞪得圆滚滚的俞泽,荀憺感觉脑袋嗡嗡响。
俞泽何人?
两日之间,洛阳人尽知俞泽乃方外人士,得道真修,其长生不老术备受追捧。
最最重要的是,俞泽已经是皇帝的座上宾。
荀憺对此是不以为然的。
莫说世上无修仙者,即便有,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绝情寡义,杀子灭妻,如果皇帝是修仙者,人人自危!
但是,俞泽被杀了,皇帝怎么想?
如果依照皇帝喜好,当判曹志阮籍死刑,但真敢这样判,门外的人群真敢冲击府衙,若是判两人无罪,又违背了杀人偿命的原则。
“案情重大,待吾上奏天子裁决。”荀憺说道。
皇帝就是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