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刺亲王,阻拦办案,老贼欺天子太甚!”
“恨不能与之玉石俱焚。”
“吾当修书兄长,使其认清真相,莫入歧途。”
“吾父所在郡守,老贼党羽也,吾当使吾父弹劾之。”
听着几个学生的议论,稽康与向秀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笑容。
人心所向啊,皇权重振指日可待。
“不如刺杀老贼!”
“太学万馀学子,齐心协力,纵使老贼权势滔天,亦只能俯首就擒……”
要是太学生们集合起来找司马昭麻烦,说不定就要杀个血流成河。
稽康咳嗽一声,打断了学生们离谱的想法。
诸生转身看到稽康,立刻兴奋地行礼,道:“见过宣学侯。”
稽康回道:“天子指点,诸生协助,吾却得列侯之封,惭愧。”
“我等平时各不相服,全凭宣学侯组织,我等才能齐心协力。”杜飞说道。
李宫说道:“天子好学,故封先生宣学侯,学生与有荣焉。”
“学生等本无出头之可能,即便天子指点,若无宣学侯能服众,学生等彼此牵制,依旧难成事。”陈琳说道。
稽康点点头,说道:“诸位皆参与雕版制作,天子诏令论功封赏,吾已具册,诸位观之,若有异议,再行商议。”
“多谢先生。”诸人躬身道谢后,一窝蜂挤了过去。
看到得封关内侯,诸人莫不诧异。
曹魏爵封十等,关内侯最低,且无食邑,但这也是爵位。
“先生,学生微末之功,何以封侯?”杜飞忍不住问道。
稽康回道:“天子爱惜人才,特敕封关内侯。”
“天子圣明。”诸生整齐回答。
再看,各有官职。
“吾爱治印,可谓巧夺天工,然不爱经义,皆言不学无术,待太学期满,或凭家世做郡县属吏,抑或归乡,却不想今日得授若卢右丞。”杜飞叹道。
李宫得授前将军参军,激动的脸色通红。
等所有人看完,稽康问道:“诸位,可有异议?”
“谢先生提挈。”诸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此乃天子恩德。”稽康说道。
杜飞说道:“若非先生提挈,天子如何知晓学生等。”
“近日不要离开住所,静候天子诏书。”稽康吩咐一句,去交名单。
诸学生加官晋爵,都是激动莫名,颂扬了天子后,各自离去。
回到住所,李宫唤来书童,给家里写信。
“儿宫致父亲:前日,天子幸太学……儿与中散大夫研究雕版,事成,得封关内侯,燕王府长吏兼都督府参军。
儿自诩才学满腹,军略通达,又娴熟弓马,然李氏卑微,耗资无数方入太学,待学成,难求一官半职,只得归乡为吏,才不得用,志不得伸,郁郁终老……
天子赏识,授以实职……今权臣专政,入燕王麾下,风险实大,然富贵险中求,为求晋升士族,当尽全力。天子瑞智,掌控幽州在望,假以时日,定能扭转乾坤……待论功行赏时,两千石不在话下,请父亲组织庄丁操练以备不测……”
李宫出身陇右李氏,虽然他们自己说祖上是李广,但是没人认可,如今是名副其实的庶族。
如今李宫成为燕王属官,虽说要被卷入权力争斗中,却也看到了跻身士族的希望。
前提是皇帝能赢。
李宫愿意帮助皇帝获胜。
等书信晾干,立刻封装,快马送回家族。
此时,杜飞找到了杜预。
京兆杜氏,同族不同支,同姓不同命,杜飞倒也没什么怨言。
读书不行,别的再出色也是不务正业,所以杜飞来请教做官的诀窍。
当听说族弟得授若卢右丞,杜预不禁皱起了眉头。
“尔可知若卢右丞职责为何?”杜预问道。
杜飞不好意思地回道:“小弟不知,请兄长教我。”
杜预解释道:“若卢右丞,监管若卢库,若卢库,少府武库也!”
少府有铸造兵器甲胄的职能,兵甲造出后存于若卢库,由若卢右丞监管。
库管嘛,懂的都懂。
“如今京畿武库启闭,令出大将军府,尔为右丞,如何自处?”杜预问道。
杜飞冷笑一声,说道:“吾虽不学无术,却知忠义,何为忠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兄为魏臣否?”
杜预被问沉默了。
不论儒家法家还是黄老之术,忠君都是第一位的,而杜预为司马昭卖命的作为,显然不能称为忠义。
“嫂出司马氏,此乃私情,若兄以私情而坏公义,非君子也!”杜飞又补了一刀。
杜预弱弱地说道:“吾只欲施展生平,奈何局势如此……”
杜飞劝道:“天子暗弱,司马昭取而代之,利国利民,然当今有圣人之资,兄长何必为虎作伥?”
这语气,跟杜预劝他好好学习一模一样。
杜预又被干沉默了。
此时,皇帝已经到了员外散骑常侍任恺家门口。
任恺是外戚。
明帝女儿齐国公主曹漓初嫁李韬并生有三子,李韬父李丰图谋推翻司马师被杀,李韬被株连,曹漓与其子因身份得免,后改嫁任恺。
皇帝是以探望姐姐的名义来的。
任恺夫妇联袂迎驾。
曹璜抢先上前扶住曹漓,称之为阿姊,称任恺为姐夫,与探视曹荚的过程一模一样。
曹漓是有眼力见的,叙了一会儿感情后以照顾孩子为由提出告辞。
曹璜同意。
任恺的眼神追着曹漓,直到曹漓消失不见才收回来。
深情种子。
曹璜做出了判断。
见曹璜面带微笑,任恺振振有词地说道:“臣与公主伉俪情深,非外人能解。”
“朕信姐夫用情至深。”曹璜正色道:“李氏为司马师所诛,阿姊有公主名分却无公主之实,娶之得罪司马氏,非用情至深,不会如此不智。”
任恺低头说道:“陛下谬赞,臣只是爱公主,未曾深思。”
色令智昏。
差不多的意思。
曹璜问道:“当前局势复杂,朕与司马昭争斗不休,姐夫不可置身事外。”
任恺为难地说道:“臣不顾惜自身,只是放心不下公主与幼子。”
曹璜说道:“若朕败亡,阿姊岂能幸免?即便司马氏不兴株连,亦削曹氏封号,阿姊沦为庶人,姐夫不会受牵连?”
见任恺依旧尤豫,曹璜继续说道:“天下人以君子为贵,盖因君子少而小人多。司马代曹,欲求幸进者众,必有迫害阿姊与姐夫以为晋升之资,彼时,姐夫如何自守?”
任恺额头见汗。
他爹官至太常,从小到大,见多了官场黑暗,知道曹璜说的不错。
如果被贬为庶民,全家即便不死,也得沦落为奴婢,而以曹漓的身份,哪怕年老色衰亦会被人作为玩物。
曹璜说道:“馀者尚可旁观,曹氏宗室不能袖手,姐夫当奋勇。”
“请陛下教臣。”任恺说道。
曹璜说道:“请姐夫争夺吏部尚书职。”
“非成不愿,实难成事。”任恺回道。
作为掌控官吏升迁的内核职位,不是自己人,司马昭绝不会同意。
以任恺的人脉,争不了的。
“事在人为。”曹璜叹了口气,说道:“万一事败,朕亦可以吏部尚书为条件,换取姐夫重任。”
“臣勉力而为。”任恺说道。
曹璜起身拍了拍任恺的肩膀,说道:“为阿姊生活无忧与身后名,共勉。”
出了任府,驱车前往拜访光禄勋卫烈。
光禄勋本为主掌宫殿门户宿卫,如今军权归中领军,只保留了出入宫门的通行证件发放的权力。
可以说,光禄勋完全就是个养老的职位。
那么,光禄勋没用吗?
不,只要能给司马昭找麻烦就有用。
至于现任光禄勋卫烈能给司马昭造成多大的麻烦,取决于卫烈有多大的权力欲望。
就在曹璜考虑怎么挑逗卫烈时,一骑直冲舆驾而来。
司马攸拍马上前,怒喝道:“天子之前策马疾奔,该当何罪!”
来人跳下马,拜道:“臣河南尹正羿旭拜见陛下,臣策马奔驰,死罪。”
曹璜探出身体,问道:“何事如此急切?”
羿旭回道:“有商贾状告太官令及属众强食,因太官署关乎陛下名声,河南尹不敢擅断,请陛下移驾旁听。”
司马昭的反击!
曹璜当即做出了判断。
要不要去?
要!
去了就会主持审理,而皇帝亲自审理一件霸王餐的案子,实在是丢脸。
没关系,毕竟高平陵之变后,皇帝一直被司马氏欺负,丢面子无所谓,必须保下王成。
如果不去,任由河南尹断案,但凡判个仗刑,太官署就会全军复没。
自己体弱被打死,怪不了任何人,哪怕皇帝也不能找茬。
“前往河南尹府,诏三公九卿旁听!”曹璜下令。
司马攸领命,派遣随从护卫通传三公九卿。
护卫皇帝往河南尹府的路上,司马攸满脸愁容。
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是司马家的人在搞皇帝,这倒也正常,毕竟势同水火嘛。
问题是皇帝登基以来,司马家就没占到便宜,司马昭刚说过没有他的许可不准擅做主张,这次某人擅自行动,赢了也就罢了,输了可就是打司马昭的脸,后果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