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新太子赵烺正战战兢兢地侍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
崇祯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年幼的儿子。
十五岁的赵烺，眼神清澈，带着一丝对父皇雷霆之怒的恐惧。
崇祯的心，硬了起来。
烺儿太年轻了，也太干净了，这朝堂上的老狐狸太多，如果不把这帮盘根错节的毒刺拔干净，等自己百年之后，烺儿只会被这帮文官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就像前世的自己，被那些文官忽悠得团团转一样。
“李彦仙。”崇祯的声音冷了下来，不再是暴怒，而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臣在。”
“这张供状上，牵扯到了多少人？”
李彦仙低头道：“回陛下，范致虚在陕西的旧部、京城里负责帮东宫洗钱的户部官员、还有知情不报的中书省及六部官员……林林总总，七品以上官员，怕是不下三百人。”
“三百人？”
崇祯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少了。”
“传朕旨意，皇城司、锦衣卫、五城兵马司，即刻出动。”
“依照供状，抓人，不用审，不用核，只要名字在上面的，抄家，下狱！”
李彦仙犹豫了一下，低声道：“陛下，大宋祖制，刑不上大夫，若是牵连太广，恐怕朝野震动，士林非议……”
“士林非议？”
崇祯猛地转过身，眼中爆发出骇人的杀气：“朕连亲儿子都废了，还怕他几个读书人骂朕？！”
“他们不是喜欢讲祖制吗？朕今天就告诉他们，在朕的大宋，朕的话，就是祖制！”
“杀！给朕杀！”
崇祯指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声音如铁石崩裂：“不仅要杀这三百人，凡是平日里与东宫往来过密、在这个案子里不清不楚的，不管是六部尚书，还是皇亲国戚，一律拿下！”
“朕要用这些颗人头，给新太子铺出一条干干净净的登基路！”
“谁敢挡路，朕就杀谁！杀到他们怕，杀到他们服，杀到他们下辈子投胎都不敢再动谋逆的心思！”
崇祯二十年，十月十五。
这一夜的南京城，没有月亮，只有漫天的秋雨，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户部右侍郎府。
周侍郎正在书房里品着茶，听着小妾弹曲儿。
他很得意，虽然太子倒台了，但他觉得自己做得隐秘。
周侍郎是帮太子管钱袋子的，账目做得天衣无缝，而且他平日里伪装成“清流”，在朝堂上没少骂张俊。
“这把火，烧不到老爷我身上。”周侍郎哼着小曲，伸手去摸小妾的手。
“砰！”
一声巨响。
那扇价值千金的花梨木大门，被人一脚踹开，重重地砸在地上。
“啊！”小妾吓得尖叫，缩成一团。
周侍郎惊怒交加，站起身喝道：“大胆！什么人敢闯朝廷命官的府邸？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
雨幕中，一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百户走了进来。
他浑身湿透，雨水顺着冰冷的刀鞘滴落，脸上带着死神般的狞笑。
“周侍郎，你的王法在东宫呢，去诏狱里找吧。”
“你……你们是锦衣卫？”
周侍郎脸色瞬间惨白，双腿打颤：“本官是户部侍郎！本官要见陛下！你们不能抓我……”
“奉旨拿人！”
百户懒得跟他废话，一挥手：“拿下！男的杀，女的卖！家产充公！”
“是！”
如狼似虎的锦衣卫一拥而上。
“冤枉啊！我是冤枉的！”周侍郎的惨叫声在雨夜中传出很远，但很快就被淹没在更多更密集的马蹄声中。
这一夜，南京城的每一条街道，都被火把照得通亮。
刑部、工部、太仆寺、翰林院……
无数平日里高高在上、满口仁义道德的官员，被从热被窝里拖出来。
他们有的痛哭流涕，有的破口大骂，有的吓得大小便失禁。
皇城司的黑甲骑兵在街道上奔驰，马蹄溅起的泥水混杂着血水，将这座六朝古都染成了一幅修罗地狱图。
抓人，只是开始。
杀人，才是目的。
从十月十六日开始，南京城宣武门外的菜市口，便成了这座城市最热闹、也最恐怖的地方。
连续半个月，天天有人头落地。
第一天。
杀的是张俊的党羽武将，一百三十颗人头，滚瓜烂秧一般在刑场上堆成了小山。
老百姓们还在拍手称快，骂这些乱臣贼子死得好。
第三天。
杀的是户部、工部涉案官员，七品以上，五十六人。
监斩官换成了李彦仙。那血水顺着刑台流下来，渗进了地砖缝里，怎么冲都冲不干净。
第七天。
杀的是范致虚的旧部，以及陕西押解进京的从犯。
这一下，朝野真的怕了。
官员们上朝时，腿都是软的。
他们看着空荡荡的朝班，看着龙椅上那个面无表情的帝王，终于回想起了二十年前，这位陛下在应天时，屠戮一众投降派官员的恐怖手段。
原来，这只老虎从来没老过，他只是在打盹，一旦醒来，就是要吃人的。
第十天。
刑场上跪着一个人。
那是前任礼部尚书，大儒李若水。
他并没有直接参与谋反，但因他是太子老师，甚至默许了族人投效东宫。
“陛下！臣冤枉啊！臣只是读书人，臣不知情啊！”李若水披头散发，对着皇宫方向哭喊。
监斩台上，坐着的不是李彦仙，而是被崇祯特意派来观刑的新太子赵烺。
赵烺脸色苍白，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看着底下那位曾经教过前太子赵谌读书的老师。
“殿下，陛下有旨。”
身边的太监低声道：“陛下问您，这人，该不该杀？”
赵烺的手死死抓着椅子的扶手，他想说不杀，那是大儒，是士林领袖。
杀了不仅有损圣德，还会让天下读书人寒心。
但他脑海里响起了昨晚父皇的话：“烺儿，他是不知情，但他给太子的钱，变成了炸死你父皇的火药，他的笔，变成了刺向你父皇的刀，这种人，比拿着刀的敌人更可怕。”
“最重要的是，他是赵谌的老师，他在读书人的心中地位越高，你将来的路越难走！”
赵烺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眼时，这位少年的眼中，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冷硬。
“杀。”
赵烺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将令箭扔了下去。
“斩！！”
刽子手手起刀落。
那一刻，鲜血喷溅。
那一刻，赵烺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碎了，又有什么东西重新长了出来。
那是天真，换成了权谋；那是仁慈，换成了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