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奉天殿。
那场血腥的清洗已经过去,虽然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但大殿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金碧辉煌,庄严肃穆。
文武百官依照班次站立,只是队伍比三天前稀疏了不少。
那些空缺的位置,像是一个个无声的警告,提醒着所有人权力的残酷。
崇祯端坐在龙椅之上,神色威严,像是从未经历过那场父子相残的惨剧。
“宣旨。”
礼部尚书颤颤巍巍地展开黄绫圣旨,高声唱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储贰之设,乃国之本也,皇长子赵谌,福薄德浅,谋逆弑君,罪不容诛,废为庶人,赐死!”
太子被废,并未出乎意料,大臣们很淡定,毕竟在座的都是坚定的帝党,当时险些被太子给杀了!
谁会替太子说一句好话?
至于赐死,更是理所应当,自古废太子能有好下场?
即便皇帝念及父子之情不杀,后世之君为了坐稳皇位,也不会放过废太子,想方设法的弄死!
为了避免废太子后,诸皇子夺嫡内斗,崇祯当机立断册封新太子。
礼部尚书再度展开第二道圣旨,高声唱喏:“皇次子信王赵烺,日表英奇,天资粹美,仁孝纯笃,深肖朕躬,兹恪遵宗庙之制,载稽典礼,册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钦此!”
“吾皇万岁!太子殿下千岁!”
山呼海啸般的声浪中,一个少年的身影,缓缓走上御道。
赵烺。
今年刚刚十五岁。
他穿着并不合身的杏黄色太子常服,因为赶制不及,这还是临时改的旧制。
沉重的远游冠压在赵烺稚嫩的脖子上,让他走起路来显得有些僵硬。
赵烺跪在丹陛之下,双手高举过头顶,接过那方沉甸甸的太子宝印,手在剧烈颤抖。
不仅是因为这宝印的重量,更是因为内心的惶恐。
三天前,赵烺还只是个备受宠爱的亲王,想着以后做个富贵闲人。
可一夜之间,长兄谋逆被囚,无数人头落地,那血淋淋的现实让他第一次看清了那把龙椅下的累累白骨。
赵烺偷偷抬起头,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父皇。
父皇的表情是那么的平静,平静得让他害怕。
“儿臣……谢父皇隆恩。”
赵烺的声音带着一丝颤音,稚嫩而真诚:“儿臣……儿臣年幼愚钝,恐难当大任,但这江山是父皇打下来的,儿臣一定……一定好好学,绝不给父皇丢脸。”
他是真心的。
是真的为父皇还活着而感到高兴,也是真的对自己能否胜任太子而感到恐惧。
崇祯看着这个被自己临时推上来的儿子,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这孩子自幼便懂事孝顺,让人省心。
“起来吧,你是朕选的,朕说你行,你就行。”
赵烺站起身,转过身面对百官。
看着下面那一张张或敬畏、或谄媚、或审视的脸庞,少年太子的心中涌起一股豪情:我要努力,我要像父皇一样英明神武,我要早日为父皇分忧。
然而。
此时此刻,这位年轻气盛、满怀壮志的少年太子,绝对想不到命运给他开了一个多大的玩笑。
在这一刻,无论是高坐龙椅的崇祯,还是意气风发的赵烺,亦或是台下心怀鬼胎的大臣们,谁都没有预料到未来的走向。
按照常理,太子是个过渡。
但赵烺的这个“过渡”,实在太漫长了。
因为他的父皇,这位穿越而来的崇祯皇帝,拥有着远超这个时代的养生知识,以及令人绝望的强健体魄。
在未来的岁月里,赵烺将会在东宫那个位置上,战战兢兢地坐上整整三十八年。
他会看着父皇熬死了一代又一代的权臣。
他会看着父皇送走了一个又一个的兄弟。
甚至会看着自己的儿子都娶妻生子了,父皇依然精神矍铄地在骑马射箭。
赵烺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将成为大宋历史上、乃至中国历史上待机时间最长的太子之一。
他的一生,都将活在那句“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阴影里,从青丝熬成白发,从少年熬成老翁。
直到有一天,当他终于颤颤巍巍地坐上那把龙椅时,他或许会怀念今天。
怀念这个他还可以因为“年幼”而撒娇、因为“无知”而被原谅的秋天。
但现在,十五岁的赵烺只是紧紧抱着那方宝印,心里默默发誓:“父皇,儿臣一定早点长大,好让您早点享福!”
册立太子的喜庆,并没有冲淡南京城的血腥气。
相反,这仅仅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皇城司,地牢最深处。
这里没有昼夜,只有永恒的阴暗和令人窒息的血腥腐臭。
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每一件上都凝结着洗不掉的黑褐色血痂。
“哗啦!”
一桶掺了辣椒水的冷水,狠狠泼在两团蜷缩在角落里的烂肉上。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起,万俟卨浑身抽搐着醒来。
他原本保养得宜的官体此刻已经找不到一块好肉,十指指甲尽数被拔,膝盖骨更是被特制的铁锤敲得粉碎。
在他旁边,是断了一臂的张俊。
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永清伯、枢密副使,此刻像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断臂处的伤口早已溃烂化脓,散发着恶臭。
“两位相公,醒了?”
锦衣卫指挥同知李彦仙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块洁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
“李……李同知……”万俟卨涕泗横流,想爬过来磕头,却发现腿已经废了,只能用头在脏水里蹭。
“求求你……给我个痛快吧……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
在这两天的“招待”里,他真正见识了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锦衣卫的一百零八道酷刑,仅仅用了不到十道,他就把祖宗十八代都交代了。
张俊稍微硬气一点,抬起那张满是血污的脸,死死盯着李彦仙:“成王败寇……老子认栽,但我是枢密副使,是永清伯!我要见陛下!我要体面的死法!”
“体面?”
李彦仙轻笑一声,走到张俊面前,用那把薄刀轻轻拍了拍张俊的脸颊:“张伯英,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陛下有旨,把你俩拉到菜市口,行凌迟之刑!”
“凌迟?!”
听到这两个字,张俊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大小,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那是千刀万剐,是活生生把人片成白骨的极刑!
“不!我是超品伯爵!刑不上大夫!陛下不能这么对我!!”张俊崩溃地嘶吼。
“你也配叫大夫?”李彦仙眼神骤冷:“当你把火药放在御船下,当你拔剑指向韩世忠的时候,你就已经是畜生了!”
“来人,拖出去!别误了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