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靓坤从来就没真正信过陈耀。
虽说表面上相安无事，但他心里一直留着防备。
原本也没打算动他——毕竟陈耀做事稳当，又在洪兴做了多年白纸扇，人脉广、根基深，从不争权夺利，地位稳固得很。
若无十足理由，贸然下手只会惹来非议。
只要陈耀安分守己，靓坤也乐得用他。
可偏偏，陈耀不该偷偷联系蒋天生，更不该以为没人知道。
偏偏，那通电话被靓坤的人截了下来，一字不漏地录进了磁带里。
一听内容，靓坤顿时杀心起——原来这老狐狸还在暗中串联，妄图动摇他对社团的掌控。
这种事，他怎能容忍？当即下令傻强策划狙杀行动，务求干净利落。
虽然除掉陈耀难免会在帮内引起些议论，但在刀口上走了这么多年，靓坤比谁都清楚：犹豫不决，反受其害。
与其拖泥带水，不如一刀斩断祸根。
至于后续风波，他也不是毫无准备。
手里攥着陈耀与蒋天生密谋往来的录音，谁敢跳出来质疑？哪怕蒋天生曾是龙头，如今落魄流亡，早已今非昔比。
就算把这事摆上堂会桌面上谈，也无人能替他说一句公道话。
任何一个江湖组织，最忌讳的就是吃里扒外。
背叛，是最不能饶恕的罪。
陈耀暴毙的消息一经传出，港岛黑道圈顿时泛起涟漪。
怎么说也是洪兴五大元老级人物之一，竟被人活生生撞死在家门口，而且事后洪兴方面竟毫无反应，未免太过蹊跷。
程子龙正在尖沙咀一间厂房巡视，占米仔一边递上文件供他过目，一边随口提了一句：
“听说陈耀被人用车撞死在自家楼下……”
“哦？”程子龙眉梢微挑，略显意外。
“真的。”占米仔点头，“据现场人讲，那辆银色轿车撞飞他后，还特意倒回来，反复碾压，确认没气了才走的。”
“有点意思。”程子龙轻笑一声，眼神若有所思。
不过他并未多言，很快就把话题揭过。
这事终究与和联胜无关，陈耀为何送命，他也无意深究。
一天后，消息传到了暹罗。
车宝山得知后，立刻驱车赶往蒋天养的庄园汇报。
他对亲爹蒋天生向来不屑，但对这位叔叔却是打心底敬重。
陈耀虽是蒋天生的人，也算是蒋家旧部，出了这种大事，自然要第一时间告知蒋天养。
“你说什么？消息属实吗？”正与蒋天生对坐饮茶的蒋天养闻讯，神色一凛。
“我已多方核实，陈耀确实死了。”车宝山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蒋天养听罢，目光不动声色地转向身旁的蒋天生。
别人不懂，他却清楚，陈耀在这盘棋中扮演的角色何其关键。
如今人一走，先前布下的局，恐怕尽数落空。
而蒋天生的脸色，早已阴沉如铁。
陈耀不是大佬b那种只会挥拳头的莽汉，洪兴里那样的角色多的是，死一个少一个都不心疼。
可陈耀不同，他是能在乱局中运筹帷幄的智囊，是矮个子里拔出的高人。
如今这一招险棋刚落一半，主脑却已横死街头，怎不让人心头滴血？
先不提陈耀本身有多厉害，单说这些年来他不动声色为社团转移了多少资产，仅是他为了助蒋天生重返港岛所布下的层层暗线——如今人一走，这些局立刻成了死局，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蒋天生心乱如麻。
陈耀向来八面玲珑，人脉通达，只要时机一到，就能悄无声息地铺平道路，让蒋天生顺理成章重掌洪兴大权。
可眼下陈耀猝然离世，这条原本通畅的归路顿时变得荆棘密布。
没有他在港岛内部里应外合，蒋天想要夺回龙头之位，所需投入的资源和代价，恐怕要比原计划翻上好几倍都不止。
那些盘踞各区的话事人，个个都是势利眼，见利忘义，没点真金白银摆在面前，谁会真心拥护你？单靠蒋天自己，想拉拢这些人无异于痴人说梦。
更糟的是，时间拖得越久，人心就越难收拢，旧部的情分也会被新主的恩惠一点点磨光。
想到此处，蒋天生脸色沉重，转向弟弟蒋天养：“我必须尽快回去，若再耽搁下去，咱们蒋家在港岛几十年的心血，怕是要彻底被人吞干净了。”
蒋天养身为一方霸主，自然听得懂哥哥话中的紧迫。
江湖与朝堂并无二致，换一个主子，底下的人便换一批亲信。
如今洪兴内部仍有些许旧人念着蒋家旧情，只是形势比人强，迫于靓坤威势，不得不低头屈从。
可人心经不起耗，日子一长，忠诚也会变味。
以前有陈耀这颗棋子深埋敌营，内外呼应，局面尚可控；如今这根线断了，若不趁早行动，等根基彻底被人挖空，再想翻身，只怕力不从心。
但难题不在洪兴，而在和联胜。
沓水龙始终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刀，虎视眈眈盯着蒋天生的一举一动。
否则，区区一个靓坤，对蒋天养而言算不得什么难事。
他掌控的武里南紧邻金三脚，那里从来不缺为钱卖命的狠角色。
花点钱，雇几队亡命之徒，要让靓坤“消失”，并非难事。
可就算除掉靓坤，问题依旧无解。
只要和联胜还在，只要沓水龙一日未倒，他哥蒋天生就别想安稳坐上龙头宝座。
“大哥，你现在想拿回洪兴，真正的拦路虎不是靓坤，而是程子龙。
不扳倒他，就算靓坤死了，你也很难真正掌权。”蒋天养语气冷静，目光却锐利如刀。
蒋天生怎会不懂？当年他一手执掌洪兴全盘时，都奈何不了程子龙，如今落魄流亡，更是无力抗衡。
“沓水龙”这三个字早已刻进他的梦魇。
若非此人掣肘，区区一个靓坤，又岂能在他眼皮底下翻云覆雨？他又何至于远走暹罗，寄人篱下？
但他再自负，也清楚如今的和联胜已今非昔比，别说他孤身一人，便是兄弟联手，也难与之正面相抗。
“你可有对策？”蒋天生低声问。
“有。”蒋天养眼中寒光一闪，“常言道，敌人的敌人便是盟友。
我听说，程子龙和八面佛之间旧怨极深。
不如我们把八面佛拉进来，联手对付沓水龙。
这种削弱对手、壮大自身的机会，他不会轻易放过。”
当年程子龙为追杀林怀乐，在暹罗闹出偌大声势，蒋天养亦有所耳闻。
在他看来，程子龙不仅重创八面佛手下，还抓了其子逼其低头交人，简直是当众抽脸，将对方颜面踩入泥中。
以八面佛那种极重面子的性子，即便当时忍气吞声，日后若有良机，必会伺机报复。
更何况，和联胜近年在东南亚急速扩张，迟早与八面佛的地盘撞上，利益冲突不可避免。
无论是为报仇，还是为生存，八面佛都没有理由拒绝合作。
然而，他们二人并不知晓——八面佛早已因缅娜一事与程子龙化解恩怨，化敌为友。
当初八面佛派缅娜赴港协助倪家，并未张扬行事。
此事本与洪兴无关，蒋天生只知道倪永孝杀了韩琛妻子，惹怒连浩龙，导致忠信义血洗倪家，满门覆灭。
至于其中细节，有哪些人牵涉其中，他从未细究，也不感兴趣。
毕竟那两家做的生意与洪兴无涉，他懒得过问，更不会去深挖背后真相。
蒋天生人在港岛，对缅娜那档子事一无所知，远在武里南的蒋天养自然更不清楚。
这种事对八面佛来说本就见不得光，怎么可能到处声张？
“八面佛……靠得住吗？”蒋天生皱了下眉，语气里透着几分不确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