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予回到裴家古堡的时候,整座别墅正处在一场山雨欲来的寂静中。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上一身符合当地气候的衣服。
当他颀长挺括的身体立在镜子前,镜中映出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沉敛,褪去一身风尘,却未卸下半分疏离。
房门被人敲响。
“裴予少爷,董事长一直在书房等您,请您立马过去一趟。”管家略带急促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裴予从这微妙的气氛中感受到了什么,但他没有多问,而是一如往常,顺从地去了书房。
暮色中,书房门虚掩着,里面静得能听见座钟滴答的声响。
裴予推门而入时,裴愿正靠坐在书架前的真皮椅子上,背对着他。
裴予站在桌前,微微欠身,“父亲,是我。”
“来啦,”裴愿缓缓转动旋转椅,最终面向他,“事情处理好了吗?”
裴予像是思考了两秒之后,才回答:“是。”
“我之前就说,选出集团继承人的事情刻不容缓,这件事情,我也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裴愿紧紧的盯着裴予的脸,老陈深邃的眼神里透着让人难以捉摸的暗芒。
“父亲,您上次说的,恕我不能答应。”没等对方开口,裴予却先将话敞开了。
裴愿眉头深深一簇,困惑道:“为什么?”
裴予语气清淡地启唇:“因为这一切都不属于我。”
“你这孩子,怎么还这么死脑筋,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新旭难担大任,你是我一手培养的,只要我认可你,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话音刚落,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他们的目光齐齐看向来人。
裴愿微微有些怔愕,旋即染上一丝怒意,“谁让你一声不吭进来的?”
裴予眸中几不可闻地掠过一抹看好戏般的冷意,面里却是不紧不慢地朝着裴母礼貌问候:“母亲。”
裴母的目光在两人间逡巡,讥诮地勾唇道:“这刚下飞机就把小予叫唤到书房,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贵妇的眼神聚着警告的意味,牢牢的定在裴予的身上,“先回房间休息吧,我有话跟你爸讲。”
裴予扫向一旁的父亲,见对方点头,他才悄悄地退出了房间。
他走时带上身后的门,没了刚刚的纯良无害,眸子里划过一抹算计的精光。
因为上次婚礼上裴新旭的曝光,很多媒体也抓住了机会,不断地爆料出裴家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最受瞩目的,便是那些多年前,被传涉及致多人患上精神和心理疾病的活人实验,最终却不了了之的风波再次袭来。
尽管一切都众说纷纭,也没有确切的证据,但裴氏的股价也确实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现在,裴愿应该是急于寻找一个相对有影响力的继承人,试图改变舆论风向,扭转局面。
但,事情真的可以如他所愿吗?
裴予款步穿过花丛,俊美的面庞上带着极致平静,唇角却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书房内,裴母徐晚秋开门见山道:“集团继承人,必须是裴家的血脉!”
“以新旭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掌管公司,目前为止,只有裴予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你确定要这样对我和新旭吗?这些年,你为这个儿子做过什么?你有一次为他的今天着想过吗?”
徐晚秋身体微微颤抖,声音很轻却字字诛心。
裴愿身躯微震,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晚秋,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没有替他着想了?”
徐晚秋身体微微前倾,嘴角扬起一丝讥讽的笑,“不!”
“你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改变,而是急于寻找一个替代品!”
徐晚秋的声音不断拔高:“你哪怕一次,能像个父亲一样去关心儿子,他都不会像今天这样疯疯癫癫!这一切,都是你的自私自利造成的!”
裴愿的目光凝重下来,沉默地听着妻子的怒斥,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
直到徐晚秋宣泄完心中的怒火,书房内陷入死寂,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随便你怎么说,但现在必须以大局为重,集团必须交给一个有能力且可控的人!”
“可控?!哈哈哈哈”徐晚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忽然放声大笑,全然没了往日的端庄仪态,“裴愿啊裴愿,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她伸出一根手指,直指裴愿的鼻尖,眼神里满是嘲讽:“你居然指望一头从小就被你强行拴在身边的狐狸,能对你永远保持忠诚?你太天真了!”
看着妻子如此失态的模样,裴愿脸上没有过多的情绪,只是按下桌上的呼叫铃,让助理进来,将徐晚秋带离了书房。
书房内再次恢复寂静,裴愿独自坐在扶手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徐晚秋方才的话。
他不禁开始反思:这些年来,他做的那些,裴予或许,会不会真的一直记恨着自己?
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又有何意义?
裴予站在鱼池前,俯视着水中争食的锦鲤,突然,一通境外来电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他盯着这一串陌生号码几秒,最终还是接听了。
他沉默着,等待对方先开口。
然而那端却是陷入了沉默。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微顿,却鬼使神差地没有直接挂断,而是试探性地开口:“谁?”
熟悉的嗓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穿透力传来:“是我。”
裴予喉间微微滚动,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几分,声音竟带上了几分紧绷:“历南知?”
女音继续响起,带着说不清的意味:“国内的新闻都在报道裴氏继承人,看来,你的计划很成功,祝贺你!”
裴予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冷声询问:“你在哪?”
那端的声音戛然而止。
裴予眸中暗色一沉,语气陡然加重,隐隐带上了怒意:“我问你在哪?”
历南知像是被他的反应取悦,轻轻一笑,“真稀奇,我已经是个无关紧要的废棋,你还会在乎我在哪里吗?”
她这句话似乎提醒了他。
没错,那女人已经是个无关紧要的棋子,她在哪?已经毫不重要了。
就算没有和历家联姻,裴氏集团还是要归到他的手中了。
裴予指尖猛地收紧,眸底的怒意瞬间被一层冰寒覆盖。
他盯着池水中争抢饵料的锦鲤,尾鳍扫过水面激起细碎的涟漪,像极了他此刻翻涌后迅速平复的情绪。
“无关紧要的人,就该守好本分。”他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指尖已经悬在挂断键上,“再纠缠,后果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