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今日是什么日子?除夕!给太后娘娘请安的大日子!这贱婢泼了本宫一身,晦气不说,还耽误了时辰!这冲撞的,仅仅是本宫吗?这是冲撞了吉时,冲撞了太后娘娘的福气!李美人,你说,这是赔一匹料子就能了的罪过吗?”
她这话,将一件宫女失手的小事,直接上升到了冲撞太后、不敬节庆的高度,扣下了一顶大帽子。
李美人闻言,脸色煞白,知道贤妃这是故意要将事情闹大。
心中又急又怕,一时语塞,只知道连连告罪:
“臣妾不敢……贤妃娘娘息怒……是臣妾管教无方……”
“既然知道管教无方,”贤妃冷哼一声,目光如刀。
“那本宫今日就替你好好管教管教!翠果,还愣着干什么?继续!”
翠果得令,脸上凶光更甚,扬起手就要再打。
李美人眼见求情无用,春杏又要遭殃,情急之下,竟上前一步,挡在了春杏身前。
对着贤妃直接跪了下来,泪水夺眶而出:
“贤妃娘娘!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没有约束好宫人!娘娘要罚就罚臣妾吧!求您……求您饶了春杏,她年纪还小,经不起啊……”
贤妃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李美人,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光芒,更多的却是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残忍快意。
元昭宁站在门口,冷眼看着贤妃的跋扈、李美人的卑微、以及那宫女春杏越来越红肿不堪的脸颊和凄惨的哀鸣。
那一声声清脆又刺耳的巴掌声,像鞭子一样抽在寂静的庭院空气里,也隐隐抽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除夕清晨,皇后宫前,如此公然折辱妃嫔、毒打宫人,贤妃这出戏,
未免演得太过,也太过难看了些。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松露。
松露立刻心领神会。
“长公主殿下驾到——”
这一声通传,不高不低,却如同一颗投入沸水中的冰块,瞬间让嘈杂混乱的现场安静了下来。
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转向了声音来处,最终聚焦在元昭宁身上。
只见她身着一袭暗红色织金宫装,衣摆上流动的金色暗纹在晨光下泛着内敛而尊贵的光泽。
她面色沉静,眸光清冽,并未刻意摆出威严的姿态,只是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便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雍容气度。
正在气头上的贤妃,动作猛地一顿。
扬起的眉毛间闪过一丝被打断的不悦,但很快便收敛了神色,目光复杂地看向元昭宁。
跪在地上的李美人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含泪望来,眼中满是希冀。
庭院中的空气,似乎随着这一声通传,骤然变得凝滞而微妙起来。
“一大早的,凤仪宫倒是热闹。”
元昭宁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遍了每个角落。
短暂的凝滞后,不知是谁率先反应过来,撩起裙摆,屈膝伏身。
紧接着,如同被风吹拂过的麦浪,院中的人群次第矮身下去。
贤妃脸上的怒色与倨傲尚未完全褪去,便僵硬地转为一丝复杂难辨的恭顺,她深吸一口气,率先开口。
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柔婉,却仍能听出几分未平的余韵:
“臣妾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她这一出声,仿佛打破了某种无形的屏障。
其余妃嫔、宫人,都纷纷跟着行礼,声音或高或低,参差不齐,却汇成一片清晰的敬语:
“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院中,瞬间只剩下元昭宁一人独立。
晨光渐亮,为她的轮廓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边。
她面色平静,目光清冽地扫过眼前伏低的一片身影,并未立刻叫起,只是微微颔首,受下了这一礼。
这短暂的静默,无形中加重了她周身那份不容忽视的威压。
“都起来吧。”
众人谢恩起身,垂手而立,气氛依旧紧绷而微妙。
但方才那股剑拔弩张的戾气,已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断与尊卑分明的行礼,冲淡了许多。
她缓步上前,一步步走近那对峙的中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元昭宁的移动而移动。
贤妃见她走近,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给长公主请安。惊扰了长公主,实在是这贱婢太过可恨……”
她试图先发制人,将事情定性。
元昭宁却并未看她,目光先落在那跪地颤抖的春杏身上,又扫过挡在她身前的李美人。
“贤妃娘娘也安。”
她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却让贤妃准备好的说辞哽在了喉头。
“本公主方才在外头,隐约听得一些。”
元昭宁的目光落在贤妃那被溅湿的裙摆上,停留片刻。
“不过是湿了一角衣料,贤妃娘娘何必如此大动肝火?今日除夕,各宫都要来随母后向太后请安,在此喧哗动粗,传出去,恐惹太后不快,也失了皇家体面。”
她这话说得四平八稳,既点明了场合不妥,又将“太后”抬了出来,让人不好反驳。
“长公主有所不知,这并非普通衣料,乃是陛下亲赏的江南贡锦,统共只得一匹!”
“臣妾珍之重之,特意留待今日穿来给太后贺岁,全被这贱婢毁了!这不仅是毁了臣妾的心意,更是……冲撞了今日的喜气!”
贤妃依旧试图将事情往严重里说。
“哦?父皇亲赏的贡锦?”元昭宁微微挑眉,语气依旧平静。
“那确实珍贵。不过……”
元昭宁话锋一转,目光再次转向李美人和春杏:
“李美人方才也说愿意赔偿。一匹贡锦固然难得,但既然事出偶然,并非蓄意,李美人又诚心认错愿赔,贤妃娘娘何不宽宏大量一些?”
“若真觉得云霞缎不足以相抵……”
元昭宁顿了顿,似乎在思索,随即看向贤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