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是关于团部与舰艇协同演练的初步构想,需要研究所的技术团队配合。
大家轮流发言。
沈延庭垂着眼听,钢笔偶尔在笔记本上点一下。
这男人,自带一种居高临下,掌控局面的从容。
当会议谈到一些关于适配的问题时,那位年长的研究员解答得笼统。
令沈延庭的眉头蹙了一下,可还没等他开口。
赵景晟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他讲解得通俗易懂,有理有据。
并且,他还拿出了几页写满数字和曲线的纸。
“这是数据。”
沈延庭终于抬眼,目光落在赵景晟手里的数据上。
大概看了两三秒,然后对身边的人简短说道。
“记下来,会后评估可行性。”
赵景晟发完言坐下来,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还落在他身上。
极沉,极淡,他没有抬头确认。
研讨会继续进行,沈延庭话虽然不多,只是在该定调的时候抛出几句。
果断干脆。
可赵景晟听得出来,沈延庭对技术细节的理解和把控,远比他想象的深。
几个关键点,沈延庭问得看似随意,却都卡在要害。
这不是一个只会带兵打仗的粗人。
他不得不服。
散会后,大家三三两两地起身,低声交谈着往外走。
赵景晟整理好桌前的资料,刚要起身,主位那边传来一声。
“赵工,留一下。”声音不大,平平淡淡。
旁边走过的人好奇一瞥,又很快收回目光,加快脚步离开。
很快,会议室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沈延庭没动,仍坐在原位,慢条斯理地扣上钢笔帽。
赵景晟则站着,手里攥着那叠数据纸,心不在焉。
他知道,昨天的事,这个男人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沈延庭终于抬起眼皮,漫不经心地扫过来。
“听说?”他开口道,“你要找我举报?”
赵景晟顿了一下。
沈延庭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就这么看着他。
等着他的下文。
赵景晟推了推眼镜,倒也不躲闪,“沈团长。”
“昨天在卫生所,是我行为失当,情绪失控。”
“如果沈团长非要追究,我愿意接受纪律处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沈延庭脸上的伤,话锋一转。
“南枝是我世交家的妹妹,她父亲于叔叔对我们家有恩。”
“我关心她,应该的。”
最后三个字,他加重了语气。
沈延庭一直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食指在另一只手背上敲着。
好啊,竟然还搬出了他岳父?
“呵。”一声极低的嗤笑。
他身体前倾,双臂撑在桌沿上,拉近了和赵景晟的距离。
“应该的?”沈延庭重复着这三个字。
“说得真轻巧。”
赵景晟皱了下眉,沈延庭离得太近,那股战场练就出来的压迫感。
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一个多年未见的‘世交家的哥哥’,凭着几句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屁话。”
“就觉得‘应该’跳出来主持公道?”
“挥着拳头替南枝教训我了?”
他顿了顿,看着赵景晟剧烈收缩的瞳孔,一字一句。
“你的‘应该’,恐怕用错地方了。”
赵景晟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他接不上话。
“赵景晟。”沈延庭的声音低了下去,“你那一拳,我可以不跟你计较。”
赵景晟猛地抬眼。
沈延庭却转开视线,“她身体什么样,你也看见了。”
“我不想让她因为这些破事糟心。”
赵景晟握紧的拳头,松了松,他不得不服眼前这个男人。
沈延庭转回头,眼神已经恢复公事公办的清明。
“技术上的事,你说得不错。有想法,有数据,不是纸上谈兵。”
他拿起桌上的军帽,指尖拂过帽檐。
“至于别的,”他边说,边站起身来向外走,“南枝是我媳妇。”
手搭在门把上,停住了一瞬,侧过半张脸。
“关心可以,但别越界。”
话落,门被拉开,又关上。
沈延庭走后,赵景晟在原地站了会。
才缓缓摘下眼镜,用指尖用力按了按发胀的眉心。
再戴上时,眼神已然清明。
——
卫生所,病房里。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还没等她说“进”,一颗小脑袋就探进来了。
“南枝姐!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
小梦手里拎了个军用铝饭盒,进来反手带上了门。
“小梦,你怎么来了?”宋南枝放下手里的书,试着坐直身子。
“你别动!”小梦赶紧过来,按着她肩膀,“快躺着。”
“今天这汤啊,意义重大!”她边说,边拧开饭盒盖子。
盖子一开,浓郁的鸡汤香味散出来,还夹杂着枸杞的甘香。
宋南枝吃惊,“这是你炖的?”
“那当然!”小梦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凑近她耳边。
“这可是你们家沈团长托人买来的正经老母鸡,听说花了‘大价钱’呢!”
“一大早就送到我家,千叮万嘱,让我好好炖了给你送来。”
宋南枝愣了一下。
昨晚沈延庭问她想吃什么,她说没胃口,他就“嗯”了一声没再多问。
原来
“沈团长那人啊,看着硬邦邦的,没想到心还挺细。”
小梦啧啧两声,把勺子递给她,“快趁热喝。”
“你是没看见,你家沈团长来我家的时候,随身带了一个小本本。”
“我偷瞄了两眼,好家伙,上面的字一行一行,工工整整。”
“什么鸡汤,去浮油,温补,还有什么红枣三颗,枸杞少许”
“简直比卫生所的手册还细致周全。”
宋南枝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继续听。
“他就那么板着脸,对照这本子,一条一条跟我交代,声音硬邦邦的。”
“跟下达命令一样。”
小梦说完这些,自己先“噗嗤”笑出声。
“你说沈团长那么威严一个人,顶天立地的,竟然会对着个小本本念孕妇膳食经?”
宋南枝舀起一勺汤送入口中,温润的滋味,一直暖到胃里。
那小本本,是他那天找刘护士长问询的,没想到他还真上了心。
“他,就是嘴硬。”
就在这时,病房外的走廊里,一阵压抑的呜咽声传来。
听着让人心头一紧。
宋南枝放下手里的汤勺,侧耳听了听,眉心不自觉拢起。
“怎么了这是?”小梦好奇心重,起身走到门口。
将病房门拉开一道窄缝,探出去半张脸往外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