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逃兵(1 / 1)

大军离开恐怖堡向东进发,已经是第三天。

道路被积雪复盖,表面在连日严寒下冻结成坚硬的冰壳,马蹄和靴子踩上去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史坦尼斯的队伍象一条黑色的蠕虫在苍白的原野上缓慢爬行,旌旗在风中僵硬地摆动。

队伍沉默地行进,士兵们低着头,呼出的白气在胡须和眉毛上凝结成霜。

来自风暴地的骑士们不适应这种严寒,许多人用布包裹着脸,只露出一双警剔的眼睛。

北境人则显得麻木些,但他们握武器的手同样僵硬,目光时不时投向西方一临冬城的方向,或是南方—一家乡的方向。

黄昏降临得早,天光在下午五点就开始暗淡。史坦尼斯抬起手,传令兵吹响号角,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雪原上回荡。

队伍停了下来,士兵们开始搭建营地。帐篷在雪地上撑开,像突然冒出的灰色蘑菇。篝火被点燃,柴火潮湿,冒出浓烟,过了好一会儿才燃起明火。

史坦尼斯走进自己的帐篷。

帐篷比士兵们的大,但谈不上宽,中央立着一根木柱,悬挂的油灯照亮了简陋的陈设:一张折叠桌,几把椅子,一张行军床,角落堆着几个木箱。

他解开斗篷搭在椅背上,活动了一下冻僵的手指。

酒杯是粗糙的木制容器,酒液浑浊,冒着微弱的热气。史坦尼斯接过杯子,双手包裹着杯壁,感受那点有限的温暖从掌心扩散。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喧哗声。

起初是几句争吵,接着声音提高,有人呼喊,金属碰撞,脚步声杂乱。

史坦尼斯皱起眉头,眉心的纹路像刀刻一样深。他看看帐篷里的侍从,没有说话,只是抬了抬下巴。

“遵命,陛下。”侍从匆忙放下手中的水壶,掀开帐篷门帘钻了出去。

史坦尼斯站在原地,没有喝那杯酒。

他听着外面的动静:叫骂声,推搡声,一个年轻的声音在高声争辩,另一个粗哑的声音在压制他。

油灯的火苗晃动着,在帐篷布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侍从回来了,脸颊被冻得通红,呼吸急促。“陛下,有人想要当逃兵,被抓住了。”

“逃兵?”史坦尼斯的声音平直,听不出情绪。他放下杯子,木杯底撞击桌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突兀。

他走了出去。

营地中央的空地上已经围了一圈人。北境贵族军官们站在前排,风暴地骑士在后面伸长脖子。

篝火的光跳跃着,在人们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琼恩是个壮汉,肩膀宽阔,满脸浓密的褐色胡须几乎遮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愤怒的眼睛和通红的鼻头。

他穿着锁子甲,外面套着卡史塔克家族的皮甲,日芒星的徽记在火光中反射着暗沉的光。

他的双手被粗绳绑在身后,绳子勒进手腕的皮肉,外袍在拖拽中被扯破,露出里面的棉袄。

他试图站稳,但琼恩猛地一推,他膝盖一软,跪倒在雪地里。

“陛下!”琼恩的声音洪亮,压过了周围的嘈杂,“他要带着人逃跑!达斯汀家族的所有人,他还试图鼓动其他人跟他一起走!”

阿尔夫挣扎着抬起头,雪花粘在他的睫毛上。

他看向史坦尼斯,眼神里有恐惧,但更多的是倔强。他张开嘴,呼出一团白气,牙齿在打颤,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情绪。

史坦尼斯走到他面前,靴子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声。国王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站在那里,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年轻人。

四周安静下来,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马匹的嘶鸣。

“你为什么要逃?”史坦尼斯终于开口,声音不大,但在寂静中清淅可闻,“你怕死?”

“不怕!”

阿尔夫用力挺直脊背,尽管这个动作让绑在身后的手腕更疼,“但是我不想死得没有意义!临冬城已经没了,就算把它夺回来又能怎样?难道我们不应该趁着那些白鬼的主力还在临冬城,去更南边的地方布防?”

“哼,说什么布防,就是怕死!”

“所以,那又怎么样?”阿尔夫不再辩解,而是反问,“卡霍城丢了,但我家还在!你要跟那些会动的尸体玩命你自己去,不要拖着我们,我们的亲人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回去呢!”

这番话在人群中激起涟漪。安柏家族和卡史塔克家族的士兵们大声喝骂,喊叫着“懦夫”“逃兵”“该吊死”。

但那些来自尚未沦陷的家族的战士—一葛洛佛家、菲林特家、莱斯威尔家却沉默着。

他们交换眼神,嘴唇紧闭,手不自觉摸向武器,或是抓紧了衣角。

一个葛洛佛家的年轻战士低声对身旁的同伴说:“我妻子和儿子还在深林堡”

同伴用骼膊肘碰了碰他,示意他闭嘴,但眼神里的忧虑无法掩饰。

史坦尼斯注意到了这一切。他的自光从阿尔夫身上移开,扫过周围的人群。

他看到那些愤怒的脸,也看到那些不安的脸;看到紧握的拳头,也看到躲闪的眼神。

这支军队象一块勉强拼凑起来的木板,裂缝已经开始显现。

经历过恐怖堡之战,所有人都知道尸鬼的可怕。

那场胜利来得侥幸一光明使者带来的火炮,封冻的泪江,以及异鬼指挥官的失误。

即便如此,伤亡仍旧惨重。

战后清理战场时,士兵们不得不用火烧掉每一具还能动弹的尸体,焦臭的味道在营地里弥漫了三天。

更可怕的是斥候带回来的消息。几个来自卡霍城附近村镇的士兵被派去侦查,他们回来后脸色灰白,眼睛深陷,说话时声音颤斗。

他们描述沿途的村落:房屋被摧毁,雪地被染成暗红色,残缺的尸体在废墟间爬行一没有头的身躯用断臂撑着移动,只剩下半截腿的躯干在地上蠕动。

完整的尸体都不见了,显然被异鬼带走了。

一个斥候在讲述时突然呕吐,另一个整夜无法入睡,只要闭上眼睛就看到那些景象。

这些描述在军营中传播,像瘟疫一样感染每个人的心。

家园被毁的战士渴望复仇,他们的愤怒像北境的寒风一样凛冽。

但家园尚存的战士开始计算路程:从这里到先民荒冢要几天?到深林堡呢?

到熊岛呢?

他们开始想象异鬼突然出现在家乡的场景,开始想象父母、妻儿、兄弟姐妹变成那些爬行的东西。

史坦尼斯冷冷地看着跪在雪地里的阿尔夫。

年轻人脸上的倔强让他想起了一些往事——想起风息堡围城战时,那些宁愿饿死也不投降的士兵;想起在黑水河,那些明知道冲进野火是送死却依然前进的骑士。

但这次不同,这次的敌人不是人类,这次的恐惧更加原始,更加难以用荣誉和责任来压制。

“陛下,”史塔克见史坦尼斯迟迟不说话,忍不住提醒,“你亲自下过命令,不允许逃跑。你说过,擅自逃跑的都要被处死刑。”

史坦尼斯转过头看向琼恩。

这是卡史塔克家最后的支脉,他的眼睛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那火焰吞噬了理智,也吞噬了恐惧。

史坦尼斯理解这种火焰一一同样失去家人的他心中也有一团火,但那火被铁一样的意志压制着,缓慢而稳定地燃烧,不会失控。

“然后呢?”

史坦尼斯的声音里透出烦躁,这种情绪在他身上很少见,“多撇下一具尸体,然后让他变成尸鬼追在我们后面么?”

琼恩愣住了,显然没料到国王会这么说。

“没有意义。”

史坦尼斯继续说,语气恢复了平日的生硬,“科里斯爵士,把他押下去!关起来,严加看管。”

阿尔夫挣扎了一下,但看到史坦尼斯的眼神后,停止了反抗。

他被带走了,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留下一条拖拽的痕迹。

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去。安柏家和卡史塔克家的士兵们低声抱怨着,但不敢大声。

其他家族的战士默默回到自己的篝火旁,继续之前被打断的晚餐一硬面包、咸肉、稀薄的豌豆汤。

没有人唱歌,没有人讲笑话,只有压抑的咀嚼声和碗勺碰撞的声音。

史坦尼斯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寒气通过靴底侵蚀脚掌,但他没有立刻回帐篷。

他抬头望向东方,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知道临冬城就在那个方向。那座伟大的城堡,北境的心脏,现在充斥着死亡。

而他,七国的合法国王,正带领着一支心怀各异的军队,走向那座死亡之城。

他想起梅丽珊卓的话:“唯有你能阻挡长夜,陛下。”

红袍女巫的声音此刻在他脑海中回响,既象预言,也象诅咒。

史坦尼斯转身走回帐篷。门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寒冷和视线,但隔绝不了那些低语、那些怀疑、那些深植于人心底的恐惧。

帐篷里比外面暖和些,但仍旧冷得能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油灯的火苗摇晃了一下,似乎在欢迎他的归来。

他走到桌边,拿起那杯已经凉透的大麦酒,一口气喝掉。

酒液冰冷,顺着喉咙滑下,没有带来预期的暖意,反而让胃部一阵紧缩。他放下杯子,手指按在桌面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门帘被掀开,一个人走了进来。

刘易—那个河间地的实际统治者,教会的大主教,进来后很自然地把厚重的外套挂在帐篷柱子的钩子上,“关起来,无济于事,陛下。”

史坦尼斯没有转身。

“那我该怎么办?把他杀了?”

他又倒了一杯酒,这次没有加热,冰冷的酒液在杯中晃动,“今天我杀掉他,明天所有和他一样想法的人就会拿起刀剑反对我。”

“我们应该让他们知道,如果不能在北面挡住异鬼,南方也守不住。”

刘易走到桌边,自己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这个举动在旁人看来可能失礼,但史坦尼斯已经习惯了这个异乡人的做派他不在乎礼仪,只在乎实效。

“你以为他们不知道么?”

史坦尼斯摇摇头,终于转过身来。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老,“类似的话,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你和你的那些————烈日行者。”

说到“烈日行者”时,史坦尼斯的声音里带着极淡的讥讽。

刘易带来的那群人一一大约一百多个,自称信仰某种光明的力量一一在恐怖堡之战中确实表现出色,他们使用昂贵的武器,作战方式也与常人不同,但他们却不愿意分享自己的力量,就象守财奴。

刘易皱起眉头。

这个表情让他额头上出现几道皱纹,那双总是过于冷静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耐烦。

“所以,那就去做啊。陛下,你是七国的国王,你可以带领人们牢牢钉在北境————”

“为铁王座上的那个傻小子争取整备军队的时间是么?”

史坦尼斯打断他,声音突然提高。他将手里的木杯往桌上狼狠一放,酒液溅出来,在粗糙的木纹上蔓延,“等他整顿好一支强大的、足可以与尸鬼大军抗衡的军队出现在这里,然后将异鬼,还有我一起剿灭?这就是你期盼的?”

帐篷里安静了几秒。油灯的火苗又摇晃了一下,帐篷布被风吹动,发出轻微的拍打声。

刘易看着史坦尼斯。

他的眼睛里有血丝,下颌的肌肉紧绷着,象在咬牙忍受什么。

“陛下,”刘易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整个七国都说你是一个越到绝境越加坚韧的领袖。但是你现在————”

他没有说完。史坦尼斯抬起一只手,示意他停下。

国王走到行军床边,没有坐下,只是站在那里,背对着刘易。

他的肩膀起伏了一下,深呼吸。然后他转过身,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那动作突然得失去了平日的克制。

他用双手捂住脸,手指插进深色的头发里。

闷闷的声音从手掌之间飘出来:“我从来没有和这样的敌人对抗过。我不知道他们的意图,不知道他们的行军路线,不知道他们的兵力。我感觉自己就象陷入了蛛网上的苍蝇,越是挣扎越是难以动弹,而那个准备拿我当晚餐的家伙,还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静静看着我的挣扎。

他放下手,眼睛看着刘易。

那双通常像燧石一样坚硬的眼睛此刻显露出倦意,还有一丝罕见的迷茫:

你曾经和这样的敌人对抗过么?”

刘易张开嘴,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想说:当然,我在冰封的诺森德大陆直面过亡灵军团,我在龙骨荒野见过天灾肆虐后的废墟,我在冰冠堡垒下与复生的死亡骑士交锋。

他想说:我见过比这更可怕的景象,我面对过比异鬼更诡异的敌人。

但他不能说。

在那些记忆里,死亡不是终点。

战士倒下,过一段时间又会站起;城市被毁,很快又能重建;甚至世界本身面临毁灭,也会有系统管理员穿越时间改变一切。

那是一个死亡被驯服的世界,一个可以无数次重来的世界。

而这里,维斯特洛,死亡是真实的,是永久的。

人死了就是死了,不会复活(除非变成尸鬼),不会重生。

城堡被毁就是被毁,不会自动修复。

每一个决定都有不可逆转的后果,每一次失败都可能意味着一切的终结。

刘易最终摇了摇头,动作有些僵硬。

“我————没有。但是我知道,绝不能让他们继续南下。”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史坦尼斯说,声音空洞。他向后靠在椅背上,抬头盯着帐篷的顶布,目光没有焦点,“北境地广人稀,就算异鬼有复活尸体的能力,他们的扩张也会受制于稀疏的人群,变得缓慢。但是他们一旦去到人烟绸密的南方,河间地、西境、河湾地————很快就能扩展出数倍的数量,直到所有活人都被消灭。必须将他们拦阻在这里。”

他停顿了一下,闭上眼睛,喉结滚动:“可是现在,连北境人自己都不想留在这片土地了。他们只想赶紧回家,带上所有能带的东西逃到南方去,让别人为他们而战。”

帐篷里再次安静。

远处传来守夜士兵的咳嗽声,马匹不安的嘶鸣,还有风声一永远不停的风声,象这片土地本身的呼吸,冰冷而悠长。

刘易看着史坦尼斯。这个以顽固着称的国王此刻显露出罕见的脆弱。

刘易知道原因:史坦尼斯的权力基础太薄弱了。

他在北境没有天然盟友,只有共同的威胁勉强将这些人凝聚在一起。

一旦这个威胁超过了团结的收益,联盟就会瓦解。

而他自己呢?刘易摸了摸下巴,胡茬扎手。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数年年,最初的震惊和困惑逐渐被现实的压力取代。

他带来的知识—光明之力,火炮的铸造、黑火药的配方、一些基本的战术原则——在恐怖堡之战中证明有效。

但他不是军事天才,不是先知,却被强迫必须成为救世主。

事实上,他只是个意外闯入这个世界的普通人,带着一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碎片记忆。

他一样陷入了战略迷茫之中。

“既然他们想逃,”片刻后,刘易突然开口,“那就让他们逃。”

史坦尼斯转过头,递过来一个不解的眼神:“恩?”

刘易站起来,走到桌边,拎起酒壶直接喝了一大口。

酒很劣质,辛辣刺激喉咙,但他需要这点刺激。

“在恐怖堡的那一战,我们赢得太轻松了。泪江封冻,火炮齐发,异鬼的进攻被瓦解——————那场胜利给了他们错觉,以为自己在异鬼面前还有逃跑的馀地。”

他放下酒壶,用袖子擦了擦嘴:“但事实呢?我们在恐怖堡防御的时候,异鬼同步就已经攻下了临冬城。那么深林堡呢?托伦方城呢?卡霍城已经陷落,下一个是谁?整个塞外有数十万野人,我不信异鬼只有两只部队。他们的触角可能已经伸到了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史坦尼斯坐直了身体,眼神重新聚焦:“说下去。”

“让他们回去吧。让他们逃吧。”

刘易说,每个字都说得清淅,“如果他们发现逃不出去,路上的每一个城堡都已经被尸鬼占据,每一条道路都有异鬼的巡逻队,他们自然会回过头来跟随你。因为到那时,唯一的选择就是战斗。”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史坦尼斯的眼睛:“而如果他们真的逃掉了,顺利回到家乡,带上家人逃往南方————那么他们的土地和领民,就是你的了,陛下。没有主人的土地,会有很多人想要的。那些家园被毁的家族一卡史塔克、安柏,还有那些小贵族—他们会渴望新的封地。你可以重新分配北境,创建一个完全忠于你的权力结构。”

史坦尼斯没有说话。他盯着桌面上酒液溅开的痕迹,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油灯的光在他脸上跳动,阴影随之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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