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金色黎明的领袖,刘易已经很久没有亲身上阵了。
还在河间地的时候,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坐镇后方指挥,唯一一次出手,还是在君临城的龙穴,与担任瑟曦太后代理骑士的劳勃·斯壮爵士决斗。
那场战斗他甚至刻意压制了力量,生怕一个失手就将那位骑士连人带甲劈成两半,引起观战贵族们不必要的恐惧。
自从魔力开始复苏,他的力量便与日俱增,这种增长并非线性,而是如同解开了某种束缚,每过一个月,他都能感觉到体内奔涌的光明之力更加磅礴。
在混乱的战场上,他很难象在决斗中一样,精确控制自己的力量。
刀剑无眼,战况瞬息万变,一个呼吸的尤豫就可能导致己方士兵丧命,但若全力以赴,又很容易将敌人碾碎——字面意义上的碾碎。
曾经在河间地一次小规模冲突中,他尝试参战,结果一剑挥出,三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连人带马被震飞出去,内脏破裂而亡。
那场景至今仍会在他梦中出现。
杀戮并不是他创建金色黎明的初衷。
敌人里被裹挟的普通士兵,那些被迫拿起长矛的农民,那些为了一口面包而穿上盔甲的少年,应该被从罪恶的渊薮中拯救。
而罪大恶极的敌人一一强奸者、屠夫、以折磨为乐的骑士—一更是需要活着被明正典刑,以正视听,让所有人见证正义的裁决而非私刑的残暴。
可是,在这泪江西岸的战场上,他面对的不再是可以拯救的活人。
那些蹒跚而来的东西,那些眼框空洞、皮肤青灰、骨骼外露的形体,曾经或许是农夫、猎人、父亲或儿子,但现在只是被某种可怕死灵魔法驱动的尸体。
让他们安息,才是最大的仁慈。
净化这些被沾污的躯体,让灵魂得以解脱,这是烈日行者的责任,也是苦难中仅存的慈悲。
因此,冲锋的命令下达后,刘易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内心深处触碰那些自我设下的枷锁。
金色的光芒自他体内透出,不是温和的辉光,而是如同正午太阳般刺目的光芒。
加诸于己身的限制,那些精细调节力量输出的符文与誓约,一层层解开。
他能感觉到力量在血管中奔涌,肌肉纤维变得如钢铁般坚硬,骨骼发出轻微的嗡鸣。
他高举“海蛇之击”。
那柄双手巨剑剑身上铭刻的古老符文—一那些他曾耗费数月研究、小心激活以免过量输出的符文——全部亮起。
金光如液体般在剑身上流淌,仿佛整把剑由熔化的黄金铸成。
“为了光明!”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战场上的所有喧嚣,清淅地传到每个烈日行者耳中。
然后他策马冲向了涌动的尸群。
第一个尸鬼离他还有十步远。那东西穿着破烂的毛皮,半边脸已经没了,裸露的颧骨上挂着冻硬的腐肉。它蹒跚着扑来,双手前伸,指甲又黑又长。
刘易甚至没有挥剑,只是将剑尖指向它。一道纯粹由光明凝聚的矛刺从剑尖射出,贯穿尸鬼的胸膛。
那东西没有流血,但被击中的部位开始冒烟,发出嘶嘶的声音,就象烧红的铁块按在湿木上。
尸鬼僵硬了一瞬,然后发出一声尖锐的、不象人类能发出的哀嚎,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刘易如入无人之境。那些很久没有使用过的攻击性技能,如同尘封的武器被重新取出,虽然生疏,但威力不减。
“审判”——他将剑举过头顶,一道金色光柱从天而降,笼罩方圆五步的范围,其间的尸鬼全部僵住,它们的身体表面出现细密的裂纹,灰色的皮肤下透出金色的光,然后如同破碎的陶器般裂开。
“驱邪术”—一他左手前推,掌心浮现一个复杂的金色符文。符文飞向尸鬼最密集的局域,在空中炸开,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
每个光点落在尸鬼身上,都会灼烧出一个洞,伤口边缘焦黑,没有血液流出,只有灰烬般的物质飘散。
“奉献”——他翻身下马,踏在地上。以他为中心,地面出现蛛网般的金色焰火。焰火蔓延之处,尸鬼纷纷倒地,它们的腿部骨骼在内部烧化,站不起来了。
“十字军斩击”—一他第一次真正挥动“海蛇之击”。金色的弧光横扫而出,不是一道,而是三道,呈扇形向前推进。
弧光所过之处,尸鬼被拦腰斩断,上半身和下半身份离,倒在地上仍试图爬行,直到光明之力彻底净化它们。
“愤怒之锤”——他左手虚握,一柄由光芒组成的战锤出现在手中。
他将战锤掷出,战锤在空中旋转,击中一个特别高大的尸鬼那东西穿着锈蚀的板甲,可能生前是个骑士—一然后爆炸开来,周围的七八个尸鬼全被炸碎。
刘易在尸鬼密集的阵型中型开一条道路。
他身后,其他烈日行者跟了上来。
这些战士出身的烈日行者虽然没有觉醒像领袖那么多的攻击技能,并且由于长期主要承担用光明之力救死扶伤的职责——俗称奶骑一而对怎么用光明之力打击敌人有些生疏,但在领袖的带领下,依旧毅然决然地跟了上去。
一个年轻的烈日行者,不过二十岁,来自赫伦堡附近的小村庄,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敌人。
他手中的战锤在颤斗,不是恐惧,而是不适应。
他习惯了用双手传递治愈的能量,现在却要用它抓紧战锤砸碎那些曾经是人类的头颅。
他尤豫了一瞬,一个尸鬼已经扑到面前。
他本能地挥锤,锤头亮起温和的金光一那是他习惯使用的圣光闪现的光芒。
锤子砸在尸鬼肩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但尸鬼只是晃了晃,继续伸手抓来。
“不是那样!”旁边一个年长的烈日行者喊道,他的剑已经劈开了两个尸鬼,“想着净化!想着终结它们的痛苦!”
年轻烈日行者咬紧牙关,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的尤豫消失了。
他重新举起战锤,这次锤头上亮起的是刺目的、具有攻击性的金光。
他一锤砸下,尸鬼的头颅像熟透的瓜一样裂开,倒在地上,发出一声短暂的哀嚎,然后静止。
和拿着龙晶武器战斗的凡人战士们不同。
凡人战士们的龙晶武器虽然也能杀死尸鬼,但那只是让尸鬼无声地倒下,就象断了线的木偶。
而每一个被光明之力杀掉的尸鬼,在倒下之前都会痛苦地哀嚎一一那不是尸鬼本身在哀嚎,而是残留在尸体中的灵魂碎片在光明之力的净化下,终于从无尽的折磨中解脱时发出的最后声音。
那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与释然的混合,让听到的人脊背发凉。
此外,龙晶武器还会随着战事的推进碎坏破碎。
但光明之力却是源自于烈日行者们内心的信仰,源源不绝。
只要他们还能呼吸,还能感受光明之主的存在,力量就不会枯竭。
当然,这会消耗他们的体力与精神——一个烈日行者在净化了三十多个尸鬼后,脸色苍白,呼吸急促,额头渗出冷汗一但至少,他们的武器不会突然失效。
因此在刘易率领着烈日行者们添加战斗之后,活人军团在白鬼大军的猛烈攻势下的沉重压力瞬间被减轻。
烈日行者们象一把锋利的匕首,切割着白鬼大军这块烂肉,而史坦尼斯的大军也紧紧抓住机会,一块块地将他们吃下。
长矛手结成密集阵型,将尸鬼推倒在地;剑士上前,用龙晶短剑刺穿它们的头颅;弓箭手在后方,将最后的龙晶箭矢射向任何试图绕过防线的尸鬼。
很快,登岸的白鬼大军便开始一片片地倒下。
它们的数量仍然很多,但失去了冲击的势头。活人军团的阵线稳住了,然后开始反推。
此时,恐怖堡中剩馀的士兵也已经全部赶了出来,逐步替换着前线已经耗尽体力的战士。
这些生力军虽然同样恐惧,但看到战场上的局势,看到那些金色的身影在尸群中开辟道路,勇气重新回到他们心中。
一个刚从恐怖堡出来的年轻士兵,看着前方一个烈日行者用发光的战锤将三个尸鬼砸碎,喃喃道:“七神在上————”
他旁边一个老兵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别发呆了,握紧你的矛。那些金光闪闪的大人会为我们开路,但收尾工作还得我们自己来。”
史坦尼斯站在稍高的位置,观察着整个战场。
他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严肃,但紧握剑柄的手指放松了一些。
。
在之前和刘易闲聊的时候,他曾经听对方提到过,金色北伐军原本的计划是打算以长城为基地在塞外消耗对方的有生力量。
当时他还以为对方太过自大—一长城虽然险要,但守夜人军团兵力不足,塞外又是异鬼的主场,这计划听起来近乎疯狂。
但是看到烈日行者们此刻在战场之上的表现,他才意识到,如果长城没有陷落,如果能有数十名甚至上百名这样的光明战士驻守,配合龙晶武器和火攻,那么也许真的有可能成功。
异鬼的军队由死者构成,而烈日行者的力量恰好克制死者。
在狭窄的城墙上,少量精锐的烈日行者可以阻挡大量尸鬼,就象现在这样。
命令传下。
传令兵挥舞旗帜,号角声再次响起,这次是短促有力的三个音符,代表前进。
史坦尼斯的防线开始向前移动,步伐整齐,如同涨潮的海水,缓慢但不可阻挡地挤压尸鬼的生存空间。
而留守在西山营地的北境战士,早已在玛龙·曼德勒和罗贝特·葛洛佛的带领下,向前推进。
他们从侧翼切入战场,如同第二把匕首,刺入尸鬼军队的肋部。
每挥一次,就有一个尸鬼倒下。
两面夹击下,登陆的尸鬼数量迅速减少。
战斗持续了一个小时。
当最后一个尸鬼倒下—一一个穿着安柏家族熊皮披风的巨大躯体,生前可能是安柏家族的某个战士,现在皮肤青灰,眼框空洞,熊皮披风破烂不堪一它被五支长矛同时刺穿,钉在地上,然后一名剑士用最后的龙晶短剑劈开了它的头颅。
战场上突然安静下来。
只有风声,呼啸着从北方吹来,带来永冬之地的寒意。
士兵们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有些人直接瘫坐在地上,双手颤斗。
远处泪江水流冲刷浮冰的声音,哗啦啦,永不停歇。
还有火焰燃烧的声音—一些龙晶武器在战斗中碎裂,碎片引燃了干燥的苔藓和枯草,小火苗在战场上零星跳动。
刘易驱马来到史坦尼斯面前。他的战马是一匹白色的公马,此刻身上溅满了黑色的污物,但依然昂着头,显得高贵而骄傲。
两位指挥官互相打量—一都完完整整,没有弄丢一个零件。
“损失?”史坦尼斯问。
刘易摘下头盔。他的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头上。
“还没时间统计————”他环顾四周,烈日行者们正在战场上游走,检查倒下的尸鬼是否彻底净化,同时查找己方的伤员,“不过应该不多。我的烈日行者有三人轻伤,无人阵亡。你的部队?”
史坦尼斯望向正在重新整队的士兵。
军士们在点数,伤员被搀扶下去,战死者的遗体被小心地抬到一旁一这些遗体必须尽快焚烧,以免被再次利用。
“七百左右,可能更多。”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阵亡的。受伤的还有两百多人。”
他转向江对岸。没有登岸的异鬼们仍然站在那里,五个苍白的身影在枯树林边缘,如同墓碑般静止不动。
异鬼们没有动作,只是望着这边,它们手中的冰晶长矛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淡淡的蓝光。
片刻之后,他们调转坐骑,缓缓消失在树林深处。
“它们会回来。”史坦尼斯说。
“当然。”刘易也望向对岸。
“这只是试探。下一次,它们会带来真正的军队。”他停顿了一下,“而且我怀疑,它们正在学习。学习我们的战术,我们的弱点。
战斗宣告结束,士兵们开始清理战场。他们将尸鬼残骸堆积起来,准备焚烧。这些尸体必须彻底烧成灰烬,一点都不能留下。
一处处火堆被点燃,黑烟升腾,带着古怪的气味一—不是普通的尸体燃烧的臭味,而是一种更刺鼻的、类似硫磺和腐烂植物混合的气味。
受伤的士兵被抬回恐怖堡,那里有学士和会医术的光明修士。
武器需要检查,龙晶碎片需要回收——每一片都弥足珍贵。
防线需要重整,士兵需要轮换休息,岗哨需要加倍。
看到那些曾经是人类的尸体,那些空洞的眼窝和僵硬的四肢,他再次低声祈祷。
但这次,祈祷中多了一丝别的东西。不是纯粹的恐惧,而是混合着庆幸的敬畏。
他们活下来了。这一战,他们赢了。虽然代价惨重,虽然知道更大的威胁还在后面,但至少这一刻,他们守住了。
那门火炮在战斗中发射了三次,炮身已经发烫,需要时间冷却。
炮兵们正在清理炮膛,检查剩下那点火药是否受潮。
一名年轻的炮兵—一不过十六七岁,来自石堂镇,脸上还长着雀斑一用敬畏的眼神看着战场上的景象,然后转向杰洛特,问他:“大人,我们赢了,对吗?”
杰洛特望向对岸,望向北方更遥远的地方,那里是永冬之地,是异鬼的源头。
“不,”他轻声说,但足够让周围的士兵听到,“我们只是没输。区别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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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拍了拍年轻炮兵的肩,“去帮忙清理炮膛。下次它们再来,我们需要这门炮能正常发射。”
夜幕开始降临。恐怖堡的塔楼上燃起火炬,火光在渐深的暮色中摇曳,如同黑暗世界中微小而坚定的抵抗。
更多的火把在城墙上点亮,形成一条光带。士兵们开始撤回城堡,只留下必要的哨兵在城墙上警戒。
战场上的火堆还在燃烧,火光映照着飘散的黑烟,给这个寒冷的夜晚增添了一丝诡异的暖意。
今天,泪江之畔,生者守住了阵地。
接下来的几天里,恐怖堡的守军们并没有得到真正的休息。
虽然登岸的白鬼们被全部消灭了,但是落在江水里的白鬼,却没有被彻底处理。
它们已经是死人,自然不会再死一次,所以在冰层下层层叠叠堆积在一起,还在不停地动作。
通过半透明的冰面,有时可以看到苍白的手掌拍打冰层,或者空洞的面孔贴在冰下,蓝色的眼睛——如果那还能称为眼睛—盯着上方活人的世界。
如果仅仅如此,不理会也无所谓,偏偏在冰层稀薄的地方还会有白鬼从冰窟窿里钻出来,向着任何有活人的地方蹒跚而去。
第一天晚上,就有一个哨兵被从江边爬出的尸鬼袭击,幸亏同伴及时发现,用火把将其点燃。
第二天清晨,两个去打水的士兵在江边遇到了三个刚从冰窟窿里爬出的尸鬼,经过一番搏斗才将其消灭,其中一人被咬伤了手臂——伤口立刻发黑溃烂,幸亏烈日行者及时用光明之力净化,才保住了性命,但那条手臂恐怕再也不能完全恢复力量了。
这种白鬼威胁性虽然已经没有那么大,但是也不能放着不管。
它们单个出现时,一个普通士兵手持火把就能对付;但若是数量多了,或者在夜间突然出现,仍然可能造成混乱和伤亡。
而且让这些东西在后方活动,对士气是极大的打击。士兵们已经神经紧绷,不能再让他们时刻担心脚下会不会伸出一只冰冷的手。
正好,在先前的战斗中,并不是所有人都参与了战斗。
守军有近万人,而直接参与正面战斗的只有三千多人。
剩下的士兵中,许多是后勤人员、弓箭手,或者只是轮换休息的部队。
为了锻炼这些战士面对白鬼时的心态,也为了彻底清除隐患,史坦尼斯与刘易商议后,决定展开清剿行动。
刘易将麾下的烈日行者分成小队,每队一到两人。
史坦尼斯则将士兵按照三到四十人一队分解开,每队配属一名或两名烈日行者。
这些小队沿着泪江两岸上下搜索,范围延伸到上下游各十里。
他们的任务很简单:找到任何从江中爬出的尸鬼,将其彻底净化;检查冰层,在薄弱处做标记或直接加固;遇到零散的异鬼—虽然可能性不大—一立即发出信号,大部队会赶来支持。
而刘易本人也参与其中。
他没有待在安全的恐怖堡里指挥,而是亲自带领一支二十人的精锐小队,负责最危险的上游局域。
那里靠近枯树林,冰层更不稳定,而且靠近异鬼可能藏身的地方。
搜索工作艰苦而细致。
士兵们必须小心脚下的冰层,既要防止掉进冰窟窿,又要警剔可能突然破冰而出的尸鬼。
他们用长矛试探冰面,用火把照亮黑暗的冰裂缝,用铁钩打捞冰层下的尸体。
每发现一个尸鬼,烈日行者就会上前净化。金色的光芒一次次亮起,尸鬼的哀嚎一次次回荡在江面上,然后归于寂静。
刘易的小队在上游五里处发现了一个大冰窟。冰窟直径约十尺,边缘参差不齐,象是被什么东西从下面撞开的。
冰窟周围的冰面上有拖痕,延伸到岸边的枯树林。刘易蹲下检查拖痕,痕迹很新,最多一天。
他示意士兵们散开,保持警戒,自己则靠近冰窟边缘,向下望去。
江水在冰层下流动,颜色深黑,看不清楚。但刘易能感觉到下面有东西。很多东西。
他闭上眼睛,放开感知。光明之力不仅赋予他力量,也增强了他的感知能力。
他能感觉到水下至少有三十个————不,五十个————更多的死亡气息。它们堆积在一起,互相挤压,缓慢移动,就象罐子里的蛆虫。
“大人?”一个士兵小声问,握紧了手中的长矛。矛尖已经绑上了浸过火油的布条,随时可以点燃。
刘易睁开眼睛。“下面有很多。但它们暂时上不来。”他指着冰窟,“这个窟窿不是自然形成的,也不是尸鬼撞开的。冰层边缘有规则的切痕。”
他用手抚摸冰层边缘,那里确实有光滑的切口,象是用极其锋利的刀刃切割而成。“异鬼做的。它们在这里放出了一批尸鬼,让它们上岸骚扰我们。”
他站起身,望向枯树林。树林深处,光线昏暗,树干扭曲如痛苦的人体。
“它们在学习。不仅学习我们的战术,还学习我们的心理。用零散的袭击让我们疲惫,让我们不敢放松,消耗我们的资源和注意力。”
他转向士兵们,“记住这一点。我们的敌人不是无脑的野兽。它们有智慧,有策略。”
小队继续前进。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又发现了三个类似的冰窟,都有人为切割的痕迹。
每个冰窟周围都有尸鬼上岸的痕迹,但大多数尸鬼似乎没走多远就被消灭了可能是被巡逻队,也可能是自己倒下了。
尸鬼毕竟不是真正的活物,它们需要死灵魔法的持续驱动,而距离异鬼越远,这种驱动就越弱。
用了十来天时间,终于将沿江的白鬼们清理干净。士兵们焚烧了数百具尸体,大部分是从江中打捞上来的,也有少数是在岸边发现的。
清理工作完成后,江面暂时恢复了平静。哨兵仍然保持警剔,但至少不再有尸鬼突然从冰下钻出的报告。
唯一让刘易觉得遗撼的,就是无论是大战之时,还是之后的清剿之中,没有俘获活着的异鬼。
一来,异鬼的数量本来就少,就跟史坦尼斯大军中的骑士一样,比例大概是上百个普通白鬼才有一个异鬼。
之前那场战斗中,还有五个异鬼留在对岸,它们甚至没有亲自参战,只是指挥尸鬼进攻。
而在清剿中遇到的零星异鬼—一刘易的小队在枯树林边缘遇到过两个—一都极其警剔,一旦发现人数占优的敌人,立即撤退,绝不纠缠。
二来,刘易原本以为异鬼应该是某种异族,只是可以操控人类的尸体,它们自己也会有自己的利益诉求,会害怕会逃亡。
他希望能俘虏一个,尝试沟通,了解它们的动机、它们的来源、它们的目的。
也许可以谈判?也许可以找到除了战争之外的解决方式?但真正接战之后,刘易才发现,异鬼和他们控制着的白鬼一样,对于死亡毫无恐惧。
它们会撤退,但那是因为战略需要,而不是因为怕死。
当被逼入绝境时,每一个异鬼都抵抗到了最后,直到被劈成碎片。它们不发出声音,不表现出痛苦,只是用那双燃烧着蓝色火焰的眼睛盯着你,直到光芒熄灭。
如果能抓到可以沟通的异鬼就好了————刘易不止一次这样想。
他到现在还没有明确,这场灾难的敌人究竟是谁。是异鬼本身?还是控制异鬼的某种更古老的存在?它们为什么要南下?只是为了杀戮?还是有别的目的?
这些问题困扰着他,而答案似乎遥不可及。
但是很快,刘易就知道了对方的下一步战略。
在战斗结束后的第十一天,刘易带着满身的风霜回到恐怖堡。
他和他的小队刚刚完成最后一次长距离巡逻,往返二十里,没有发现新的威胁,但每个人都筋疲力尽。
恐怖堡的大门缓缓打开,铰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院子里,士兵们正在训练,但人数似乎少了一些。
气氛也有些不对劲,过于安静,少了往日那种艰苦但坚定的活力。
刘易刚下马,一个侍从就匆匆跑过来,对他深深鞠躬。
“大主教阁下,国王陛下请您立刻过去。”
“发生了什么?”刘易问,一边卸下沾满冰碴的斗篷。
侍从的脸色苍白,嘴唇颤斗。“是渡鸦————————————临冬城————”
他说不下去了。
刘易的心沉了下去。他不再多问,大步走向史坦尼斯的房间。
走廊里火把摇曳,将他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守门的士兵看到他,默默让开,眼神中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房间内,史坦尼斯站在壁炉前,背对着门。炉火很旺,但他似乎仍然觉得冷,肩膀微微耸起。桌上摊开着一张羊皮纸,旁边是渡鸦脚上拆下来的细小信筒。
听到脚步声,史坦尼斯转过身。他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那张纸,递给刘易。
刘易接过。纸上只有一句话,字迹潦草,显然是在极度匆忙或恐慌中写下的。墨迹有些晕开,可能是沾了水,也可能是别的什么液体。
他读了出来,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淅:“临冬城陷落。异鬼破城。幸存者南逃。愿诸神怜悯我们所有人。
房间里只剩下木柴在壁炉中燃烧的啪声。
史坦尼斯终于开口,声音嘶哑,仿佛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力气:“大主教阁下,临冬城果然陷落了。”
刘易盯着那张纸,看了很久。然后他抬起眼睛,望向窗外。
窗外,北方,天空是永恒的灰色。风雪正在聚集,一场新的风暴即将来临。
而这一次,敌人不再在河对岸等待。
它们已经跨过了第一道真正的防线。
生与死的战争,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