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泉镇坐落在河间地,螃蟹湾的浪潮日复一日地拍打着它淡红色的石质城墙o
数千年来,这座城镇始终是慕顿家族的族堡与荣耀所在。
它的名字源于一个古老的传说—英雄佛罗理安正是在此地,窥见了在水中与姐妹们沐浴的琼琪,从而开启了一段传奇。
如今,传说依旧在吟游诗人的弦歌中传唱,但现实的荣光早已褪色。
城堡巍峨地矗立在城镇后方的小山丘上,俯瞰着繁忙的码头、鳞次栉比的屋顶以及更远方绵延的山丘与士卒松林。
名为琼琪泉的温泉依旧氤氲着热气,吸引着过往旅人,但镇子里更多的,是战争留下的创伤。
墙壁上的焦黑痕迹尚未完全褪去,一些房屋仍是残垣断壁,尽管有所修缮,空气中似乎仍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灰烬与悲伤的气息。
港口依旧忙碌,渔夫们驾驶着小艇出海,或在滩涂上收集蛤蜊,但他们的脸上少了往日的从容,多了几分对未来的茫然。
几家客栈,包括那间着名的“臭鹅酒馆”,勉强维持着生意,但往日的喧嚣热闹,已大打折扣。
这座城镇的历史,与坦格利安家族的龙王朝紧密交织。
然而,随着君临城的崛起与扩张,商业活动逐渐从暮谷镇和女泉镇流走,这里的繁华也渐渐沉寂。
最近的五王之战,对女泉镇而言更是一场接一场的噩梦。
作为徒利家族的封臣,它不幸成为了西境军队的目标,遭受了残酷的洗劫。
最后,蜂拥而至的亡命之徒,如同秃鹫啃食着垂死的猎物,将这片土地最后一丝元气也几乎耗尽。
而最让女泉镇人民心寒的,是他们的领主,威廉·慕顿伯爵。在每一次灾难降临之际,他都紧紧关闭了城堡厚重的大门,龟缩于山丘之上的堡垒中,未曾向他理应保护的人民伸出援手。
任由他们在刀兵与烈火中哀嚎,承受着悲惨的命运。这份懦弱与背叛,深深地刻在了每一个幸存者的心里。
他被他名义上的国王投入了自家城堡的塔楼,冰冷的石墙成为他唯一的伴侣。
直到年幼的托曼国王登基,赦免令才传到女泉镇。然而,自由并非没有代价。
为了换取性命和有限的自由,威廉伯爵不得不将自己唯一的女儿和继承人,依兰诺·慕顿,嫁给了蓝道·塔利的次子与继承人,狄肯·塔利。
如今,威廉伯爵虽已重获自由,却再也不敢真正收回女泉镇的权柄。
在蓝道伯爵因玛格丽王后之事匆匆返回君临之前,他对塔利家族在女泉镇的一切安排唯唯诺诺。
即便在蓝道伯爵离开,并晋升为托曼国王的法务大臣之后,他依旧保持着绝对的“尊重”,只是这尊重的对象,转移到了留守女泉镇的狄肯·塔利一他的女婿身上。
这一日,当城堡哨兵匆忙赶来,通报一支来自东方、悬挂着紫色巨龙旗帜的舰队强行在港口停靠,并派来使者时,威廉伯爵那颗本就惶惶不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没有丝毫尤豫,立刻命人将狄肯爵士请到城堡大厅。他需要这个年轻人,需要他身后塔利家族的威名,甚至仅仅需要他在场,来帮助自己面对未知的变局。
慕顿家族的大厅显得空旷而阴冷。石墙上悬挂的织锦壁画描绘着先祖的功绩,色彩却已黯淡。
壁炉里跳跃的火焰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潮湿与寒意。顿伯爵坐在高大的主位上,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橡木扶手,暴露了他内心的焦躁。
他穿着一件深紫色的天鹅绒外衣,领口镶崁着银线绣制的慕顿家族纹章但这华服似乎与他有些不相称,仿佛一个孩子偷穿了父亲的袍子。
他的脸色是一种长期不见日光的苍白,眼袋深重,目光游移。
他穿着塔利家族标志性的深灰色锁甲和皮甲,外面罩着一件朴素的旅行斗篷他的面容继承了父亲蓝道的刚毅线条,嘴唇紧抿,眼神锐利,但仔细看去,仍能发现一丝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尚未被世事完全磨平的棱角。
他沉默着,观察着大厅入口,手一直轻轻搭在剑柄附近。
沉重的橡木大门被卫兵推开,脚步声在石砌地面上回响。当来人走进大厅时,威廉伯爵的呼吸骤然一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位老人,身姿却依旧如标枪般挺直。他披着纯白色的披风,一尘不染。
身着的铠甲华丽而致命,外层镀金,锻造工艺登峰造极,金属表面硬朗如北境的坚冰,光泽明亮如新落的初雪。
腰间一侧悬挂着一柄长剑,另一侧则配着一把匕首,两者都收在配有纯金带扣的白色皮革剑带中。肩头厚重的白色长袍更添威严。
他手捧一顶龙翼造型的头盔,眼孔细长。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沟壑,银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但那双蓝色的眼睛,依旧清澈、锐利,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与尊严。
眼前的老人,是活着的传奇,足以让他暂时忘却自身的窘迫,唤起心底仅存的敬畏,“七神在上————所有人都以为你已经在君临————”
“死神几次与我擦肩而过,威廉大人,”巴利斯坦爵士的声音平稳,带着历经风霜后的沉静,他朝威廉微微点头,随即目光转向一旁的青年,“狄肯·塔利。我认得你。你和你的父亲,曾多次到红堡觐见国王。”
被点名的狄肯立刻上前一步,右手握拳置于左胸,行了一个标准而躬敬的骑士礼。
“是的,巴利斯坦爵士,”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但努力保持着仪态,“五年前,庆祝乔佛里王子十二岁命名日的比武大会上,你将猎狗”里冈击落马下的那一幕,至今清淅烙印在我的记忆里。”
巴利斯坦的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那时你不过七八岁的年纪。”
“正是。人们都说那是男孩最爱做梦的年纪,”狄肯回答,目光灼灼,“我很庆幸,能在那个年纪亲眼见证你的武勇与荣耀。”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老人心底某个隐秘的角落。
巴利斯坦爵士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他轻轻摇头,声音低沉了下去:“胜利————有时能避免许多麻烦。若我当时赢了,或许后来许多悲剧都不会发生。”
二十年前赫伦堡的失败,是他心中一根无法拔除的刺。
与御林铁卫的其他兄弟一样,他出席了那场空前盛大的比武大会。戴恩小姐,明知这份感情虚无缥缈,仍渴望赢得长枪比武,将“爱与美的皇后”的桂冠献给她。
这一举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了一圈圈最终吞噬一切的涟漪,最终导致了篡夺者战争的爆发。
巴利斯坦时常会想,如果当时是他赢得了胜利,将桂冠按礼节献给亚夏拉小姐,是否之后的一切灾难都能避免。
但他迅速将这份追忆压下,现在不是沉湎过往的时候。他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坚定,扫过威廉伯爵和狄肯。
“不过,往事已矣。如今,我们有了纠正错误的机会。”他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纸,向威廉伯爵、狄肯以及大厅内所有在场的人展示了其上完整的、带着独特纹路的蜡封,然后利落地将其拆开,朗声宣读:“以我,丹妮莉丝·坦格利安一世,安达尔人、洛伊拿人和先民的女王,七国统治者、全境守护者、大草海的卡丽熙、镣铐打破者、龙之母的名义,在此宣告:要求女泉镇的威廉·慕顿伯爵,即刻打开城门,向维斯特洛唯一合法的统治者投降臣服。慕顿可保留其领地与伯爵头衔,仅需履行向女王纳税、奉召出征之责。若负隅顽抗,待女泉镇被攻陷之日,便是慕顿家族于七大王国除名之时。”
威廉伯爵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如同他身后石墙一般灰白。
他的嘴唇哆嗦着,几乎语无伦次:“不————这不行。这是慕顿家族的城堡,我的家族在这里生息繁衍了数千年,从未————”
“投降,即可保全一切。”巴利斯坦注视着他,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丹妮莉丝女王对待主动归顺的领主,向来宽厚。”
“巴利斯坦爵士,”利再次上前一步,声音因紧绷而显得有些生硬,“你曾发誓效忠铁王座,终身守护国王。你现在的行为,是背弃誓言。”
“年轻人,”巴利斯坦微微侧头,看向狄肯,语气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你应该知道,战争伊始,那个你口中我应效忠的国王,乔佛里·拜拉席恩,那个暴戾愚蠢的男孩,便已剥夺了我的白袍,并派出杀手,欲置我于死地。
至于誓言————”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回去问问你的父亲,蓝道伯爵,二十年前那场战争为何被称为篡夺者战争”,问问他,当年他为之挥剑的,究竟是坦格利安家族,还是后来坐上铁王座的劳勃·拜拉席恩。”
他没有兴趣与一个半大孩子进行关于誓言与忠诚的哲学辩论,目光重新锁定了魂不守舍的威廉·慕顿。
“威廉大人,给出你的答案。投降,或是抵抗?”
但狄肯紧抿着嘴唇,在那位传奇白骑士无形的威压与尖锐的反问下,他明智地选择了沉默。他意识到,没有父亲的军队支持,此刻的任何言语,都可能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
大厅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壁炉中木柴燃烧的啪声。威廉伯爵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徒劳地攥紧了扶手,指节发白。挣扎似乎持续了很久,又仿佛只有一瞬。
最终,他象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松开了手,声音干涩而微弱:“爵士————我,我愿意向丹妮莉丝女王投降。但是————我恳请你,允许城里那些不愿留下的人安全离开。你知道,铁王座对待叛徒从不仁慈。他们中很多人的家眷————还留在君临。”
女泉镇及其辖下的村庄,在经历了五王之战的连番蹂后,早已沦为一片废墟。
慕顿家族自己的士兵几乎损耗殆尽。除了少数冥顽不灵者或无处可去的人,大多数幸存下来的民众早已沦为难民,被邻近地区—一尤其是那些打着“金色黎明”旗号的乡镇—以相对优厚的收容政策吸引走了。
威廉伯爵本人虽仍能依靠港口的关税获得一些收入,但他缺乏将金钱转化为有效武力的能力与魄力。
如今维持女泉镇表面秩序与防御的,几乎完全依赖蓝道·塔利留下的那支人数不多的河湾地部队。
他相信他们会接纳他,但他同样不愿因自己的选择,而让他们承受铁王座的怒火。
正是这份体谅,促使他最终选择了远渡重洋,去查找那位流亡在外的、真正的王者。
于是,他点了点头,语气稍缓:“可以。以女王之手的名义,我同意给予你们一天时间。所有不愿向女王宣誓效忠的士兵和骑士,可以携带个人财物,安全离开。但是!”
他的声音骤然转厉,目光如冰刃般扫过威廉和狄肯,“任何人,胆敢在离开前劫掠、伤害这座城镇,无论他是谁,都将面临女王与我的严惩。记住,从此刻起,这座城里的每一个男人、女人、孩童,都是丹妮莉丝女王的子民。若我归来时,听到任何关于劫掠的控诉,后果将非你所能承受。”
“是,是的,大人。我们一定严加管束。”威廉伯爵忙不迭地应承,脸上挤出一个谄媚而卑微的笑容,试图缓和气氛,“大人,你今晚是否愿意留在城堡休息?我会命人准备最舒适干净的房间————”
巴利斯坦毫不尤豫地摇头拒绝。“我还有使命在身,需即刻返回向女王复命。你们要准备的,不是我下榻的房间,而是迎接女王的仪仗。后天上午,女王陛下与她的大军将正式入城。管好你的人,维持好秩序,不要出现任何混乱。”
大厅内重新陷入沉寂,比之前更加压抑。
“不然呢?”威廉伯爵象是被抽空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声音疲惫而沙哑,“让我用这几百名河湾地士兵,去抵抗三条巨龙吗?孩子,我为我们争取了一天时间,宝贵的一天。”
他抬起头,目光紧紧盯着狄肯,语气变得急促而严肃,“你,立刻带着依兰诺,还有所有你父亲留下的、绝对可靠的人手,马上动身返回君临。去找提利尔大人,去找你的父亲,亲口告诉他们一坦格利安家族,带着他们的巨龙,回来了!在局势明朗之前,你们就留在君临,绝对不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