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海的暮色总沉得格外迅疾,夕阳刚吻过蓝月湾驿站的尖顶,浓墨便漫过天际。
驿站外围的“金风流霞阵”愈发璀灿,淡蓝色光晕如流水般在夜风中漾动,将沙砾撞击阵法的“噼啪”轻响尽数隔绝在驿站之外,只留阵光在沙面上投下细碎的波纹。
岩耕立在房门口,望着慕秋瑾的身影消失在驿站转角,才缓缓回身。院落里的沙枣树已镀上一层银白月光,叶片上的沙粒反射着微光,空气里还残留着慕秋瑾身上淡淡的青木香气。
他没有立刻进屋画符,而是走到窗边静立——晚风卷着沙枣的甜香从窗缝溜进来,让连日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他的符术根基全在《玄符基础百解》与《煞剑符经》这两本古籍里。书页被指尖磨得发毛,书中各种符录他早已烂熟于心,抬手便能画就。
其中“金刚护体符”的稳、“疾风符”的迅、“清心符”的润、“惊雷破邪符”的烈、“煞刃符”的锐、“黑风符”的诡,更是他浸淫最深的几样。然而这次,岩耕有考虑提升石化符的绘制技艺。
只是符术一道如逆水行舟,这几种符录虽已能熟练绘制,却仍有极大精进空间——他眼下目标明确,便是将制符术稳稳踏入一阶顶级。
至于二阶符录,他从不敢贸然尝试,灵识强度或许勉强支撑,但炼气八层的修为限制,强行绘制只会落得符毁人伤的下场。
岩耕收回思绪,转身走向院中的木桌。慕秋瑾送来的符纸整整齐齐码在桌角,雪白色的“云纹符纸”泛着细腻光泽,比他平日用的普通符纸更能承载灵力。
他抚过符纸边缘,指尖触感让杂念尽数沉淀——正如慕秋瑾临别所言,蓝月湾地处沙海要冲,断魂峡沙盗与暗处窥伺的修士让此地危机四伏,眼下保住性命才是首要,与其沉湎未知威胁,不如抓紧提升保命能力。
画符的木桌被擦拭得一尘不染,连木纹里的沙粒都已剔除。岩耕从储物袋取出“紫毫流云笔”,笔杆温润如玉。他将笔尖浸入朱砂砚台,殷红朱砂顺着笔毫缓缓爬升,灵力如细流般从手腕涌入笔杆,与朱砂渐渐交融。
脑海中,金刚护体符的符文如活物流转,起笔“镇”字诀、承笔“御”字纹、收笔“固”字印,每一笔的轻重转折都清淅无比。
但他没有急于落笔,而是闭上眼,与勾魂鸟死战的画面在脑海重映——当时蚀魂风柱卷着腐臭沙砾撞在护体符上,金光如薄冰寸寸碎裂,灵力溃散的滞涩感像无数细针在经脉游走,至今记忆犹新。
“金刚护体符脱胎于‘金光罩’,本就偏向防御物理冲击与普通法术,遇上勾魂鸟这种暗系妖物,便有些力有不逮。”
岩耕轻声自语,指尖灵力陡然转厉,一丝凝练如银线的“掌心雷”本源,被他小心翼翼揉入朱砂砚台。雷系灵力主杀伐破邪,正是暗系能量的克星,融入符录便能让这保命符多一层底气。
笔尖终于落在符纸中央,灵力与朱砂瞬间迸发,白色符纸上金色符文如游龙流转,每一笔都带着细微破空声。
岩耕屏气凝神,手腕稳如磐石,以往常有的灵力波动此刻全然消失——与勾魂鸟的死战虽九死一生,却让他对灵力的掌控更上一层,连带着画符稳定性也小有提升。
符文将成时,他手腕微顿,在符尾添了道细碎“引雷纹”。这临时改动虽耗更多灵力,却能让雷系力量在遭遇暗系攻击时主动激发。
最后一笔落下,符纸陡然亮起刺目光芒,随后缓缓收敛,化作巴掌大的符录,符面金纹如呼吸起伏,比寻常金刚护体符多了丝雷霆威压。
岩耕将符录收入玉盒,指尖沁出薄汗,眼底却难掩喜色。他拿起第二张符纸,此时驿站主楼方向传来隐约谈笑声。
驿站主楼的雅间内灯火通明,萨都正与东砚道人、惊鸿散人、白日穆等人围坐饮酒。桌上烤驼肉尚冒着热气,琥珀色果酒在杯中晃出涟漪。
惊鸿散人放下酒杯,指节叩响桌面,铜壶碰撞声让喧闹骤止,他语气凝重:“最近断魂峡沙盗愈发猖獗,半年内已有几支小商队被劫,货物洗空、不留活口,下手比从前狠辣数倍,听说背后有金丹修士撑腰。”
白日穆捻着山羊须颔首,指节无意识摩挲着一副阵盘——那是他与慕秋瑾交流阵法后自制的“青木甘霖阵”,有此加持,寻常沙盗不足为惧。
他目光锐利如鹰,扫过众人:“若沙盗头人只是普通筑基修士,我们足以应对;真正要防的,是传闻中可能出现的金丹级沙盗首领。”
“这倒不好说。”东砚道人指尖转着瓷杯,釉色在灯火下泛着暖光,“我听过往商人说,一个月后风原城有场高规格拍卖会,据说有凝神丹、定魂玉这类金丹修士急需的宝物,那沙盗背后的金丹真人,说不定已赶去风原城了。”
“何止风原城。”沉三娘掀帘而入,带着一身夜露寒气,她拿起酒壶自斟一杯,“我在驿站门口碰到几个云曦城修士,说他们宗门的金丹老祖特意提前动身去风原城,就为这场拍卖会;燎原城的几个老怪物也在路上了。”
白日穆与萨都对视一眼,皆了然于心。他们商队货箱里,正藏着五百年紫灵芝、玄铁母矿、半片凤凰羽这三件金丹真人趋之若务的宝物,本就是为这场拍卖会准备。若那金丹沙盗真去了风原城,这段路程便安全大半。
萨都松了紧绷的肩膀,举杯与众人相撞:“如此说来,我们倒能松口气。”众人又聊起沙海商道近况,从沙暴预警到新发现的水源,话题渐渐转到一周后的云漠商队——那是他们结伴同行的主力商队,据说随行有两位筑基后期修士。
夜色渐深,驿站灯火愈发稀疏,连最喧闹的酒肆都静了下来,唯有驼铃声偶尔在夜空回荡。
岩耕房间的灯光却始终明亮,笔尖划过符纸的“沙沙”声在寂静院落里格外清淅。他已不知画完多少符纸,桌角玉盒渐渐填满,灵力消耗的疲惫如潮水涌来。
窗外月光愈发姣洁,沙枣树影拉得很长。岩耕放下‘紫毫笔’,望着桌角符录,揉了揉手腕,夜风吹过,灯花微颤,他拿起新的符纸,笔尖再次落下,金色符文在月光下绽放出细碎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