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力如同炽热的岩浆在冰冷的经脉里横冲直撞，与“烬霜”的寒毒激烈交锋，每一次碰撞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噬心蛊被这内外交攻的混乱局面搅得躁动不安，心口处传来阵阵疼痛，提醒着我情感的闸门必须牢牢锁死。
我蜷在榻上，牙关紧咬，忍受着这非人的折磨。冷汗一层层渗出，又被体内交替的寒热蒸干。
七文守在一旁，脸色比皇甫夜还难看，他攥着拳头，指甲掐进了掌心，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扰了皇甫夜。
不知过了多久，那剧烈的冲撞才渐渐平息，留下一个精疲力尽、仿佛被掏空了的躯壳。我瘫软着，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我还活着。
“少主……”七文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他拧了热毛巾，小心翼翼地替皇甫夜擦拭额头的冷汗。
“死不了。”我闭着眼，声音气若游丝，却依旧平淡。缓了好一会儿，才积攒起一丝气力，“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七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恢复冷静，低声道：“金国分支的人还在暗中打探，但比之前更谨慎了。少夫人那边……拔掉钉子后，似乎暂时没有进一步动作。倒是……老爷那边，没有任何反应。”
皇甫龙没有反应？
这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以他对长房传承的看重，听到可能存在另一个流落在外的“血脉”，尤其还可能被敌对势力掌控，他不该如此平静。
是沉得住气，还是……他知道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内情？
“少主，少主？”七文看皇甫夜在想事情，忙叫她：“我让厨夫准备了你爱吃的面。”
思绪刚起，心口便传来噬心蛊警告的悸动。我立刻停止揣测。不能想，不能深究。工具不需要知道太多，只需要执行：“不了，我们继续。”
“继续盯着。”我吩咐道，声音依旧虚弱，“把我们的人撒出去，不用刻意打听，只需留意各房……尤其是与南洋、与信息渠道有关的异常动向。记录下来，汇总给我。”
我要知道，除了金国分支，还有谁对“雪玉”的存在产生了兴趣。内鬼，可能不止一个。
“是。”七文应下，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少主，你的身体……是否请霍谷主再来看看？”
“不必。”我拒绝得干脆。霍晓晓来了，也只能开些温养的方子，缓解不了“烬霜”的根本，更阻止不了我继续走下去。反而可能因为看出我身体的真实状况，横生枝节。
我示意他扶我坐起来一些，靠在引枕上。仅仅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我眼前发黑，喘息了片刻才缓过来。
“七文，”我看着窗外逐渐明亮起来的天光，声音低沉，“你觉得，一把刀，最怕的是什么？”
七文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皇甫夜会问这个。他思索片刻，谨慎地回答：“属下不知。”
“不是怕折断，”我缓缓道，目光没有焦点，“也不是怕锈蚀。最怕的，是失去锋利，变得无用。”
一件无用的工具，下场只有被丢弃。
而我，绝不能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就先倒下：“主子现在还能留着我的命，说明我，嗯，我这个奴才还，有，点用。相对于皇甫家能够，嗯。咳咳。能够顺利的传承，一切都是值得的。”
体内依旧能感受到“烬霜”残留的刺骨寒意和脏腑因药物带来的灼热负担。但我强迫自己忽略这些，将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一呼一吸，缓慢而绵长，试图重新凝聚那微薄的内息。
时间不多了。饵已下，水已浑。我必须在自己这盏灯油彻底耗尽前，看到我想看的结果。
逼出内鬼，或者，逼皇甫少冰现身。如果这次他能回来，一定不能再让他走。哪怕他回来那天，我死。这恩情也算是能还完了，就什么也不欠了。
无论哪一个先来，我现在都必须……撑到那一刻。
暖阁内再次陷入寂静，只有我压抑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一场以生命为燃料的豪赌，正在无声地进行。而我，是赌桌上唯一的，也是最后的筹码。
第二天。
暖阁内的药味仿佛又浓重了几分，萦绕在鼻尖，带着挥之不去的苦涩。我靠在引枕上，指尖冰凉，感受着内力如同细沙般在破损的经脉中艰难穿行，每一次微小的推进都伴随着“烬霜”那熟悉的、刺骨的寒意。噬心蛊安静地盘踞着，像一条蛰伏的毒蛇，等待着我情绪防线的丝毫松懈。
七文悄无声息地进来，将温好的药碗放在我手边的小几上。他的动作比往日更轻，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色。
“少主，该用药了。”
我“嗯”了一声，没有立刻去碰那碗浓黑的药汁。目光落在窗外，天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平静，只是表象。我能感觉到，暗流正在加速涌动。
与此同时，中庭的书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皇甫龙负手立于巨大的窗前，望着庭院中那棵苍劲的古松，眉头紧锁，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金晨垂首肃立在一旁，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查清楚了？”皇甫龙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回家主，”金晨的声音谨慎而清晰，“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渠道，包括几条埋得最深的暗线。十八年前，少夫人生产时，龙国北城医院里，以及我们安插在当时的眼线回报，都确认……只诞下一位女婴。就是……少家主。”
皇甫龙的背脊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至于少冰少爷……”金晨顿了顿，语气更加小心，“我们的人，从未探查到他在外有任何固定的……女伴，更未曾听闻有子嗣诞生。那个叫雪玉的女子，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而她的生辰……”
“说。”皇甫龙的声音冷了几分。
“与少家主，是同一天，同一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