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力如同脱缰的野马，在我体内横冲直撞。极寒与炽烈两种极端的感觉交替肆虐，经络仿佛被无数细小的冰锥刺穿，又被灼热的烙铁熨烫。五脏六腑移位般的绞痛一阵阵袭来，喉咙里涌上腥甜，又被我强行咽下。视觉和听觉彻底陷入混沌，只有无边无际的痛苦如同潮水，一波强过一波，试图将我残存的意识彻底拍碎。
我死死咬着牙，下唇已被咬破，血腥味和药的苦涩混合在一起，成为此刻唯一清晰的味道。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战栗。我能感觉到七文和七雨试图按住我抽搐的身体，他们的手带着恐慌的温度。
“稳住她！”霍晓晓的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带着紧绷的急切，“护住心脉！药力开始发作了！”
我感觉自己被迅速移入了那巨大的柏木药桶中，温热或许是冰凉的药液包裹住身体，感官已经错乱，但丝毫无法缓解体内的风暴。更多的金针刺入穴位，带来尖锐的刺痛，试图引导那狂暴的药力。
“心率过快！”
“气息紊乱！”
“注意她的血压！”
周围的声音模糊不清，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但我知道，无数双眼睛正透过各种方式盯着这里，盯着我这个在死亡线上挣扎的皇甫家少家主。
飞姐一定在外面，她的焦虑会让她失去往日的冷静。皇甫龙在观察，他的心在滴血！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眼睛，他们在等待，等待皇甫夜彻底倒下，或者……等待她露出破绽。
不能倒下！
更不能露出破绽！
我将所有精神力量凝聚起来，不再试图去“对抗”那霸道的药力，而是尝试去“顺应”它，如同在惊涛骇浪中随波逐流的一叶扁舟，却死死掌着舵，不让它倾覆。我引导着那微乎其微的内息，不是去修复，而是小心翼翼地护住心脉和几处关键大穴，这是霍晓晓千叮万嘱的底线。
痛苦达到了一个顶峰，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撕裂开来。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涣散的边缘，一种奇异的“剥离感”骤然出现。
身体的剧痛似乎瞬间远去，变得模糊而不真切。五感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纱，外界的声音、光线、气味都变得极其微弱。一种深沉的、仿佛回归母体般的疲惫和宁静笼罩下来，诱惑着我就此沉沦。
这就是“离魂”的状态吗？感官闭塞，意识飘离。
不行！
这宁静是假象，是药力制造的陷阱！
我猛地一个激灵，用尽全部意志对抗着那股沉沦的吸引力。我必须保持一丝清醒，哪怕这清醒如同狂风中的烛火，摇曳欲灭。我知道，霍晓晓他们一定在监测我的生命体征，尤其是脑部活动。一旦我彻底“离魂”，那些仪器会告诉他们，我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时间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只是一刻，也许是几个时辰。
在一片虚无和极致的安静中，我忽然“听”到了一点声音。不是耳朵听到的，而是某种直觉，或者说，是长期处于危险中培养出的、对恶意和关注的本能感知。
很轻微，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探究，试图穿透静室的防御，落在我的身上。
不是七文、七雨，也不是霍晓晓。那感觉……带着一丝阴冷的、属于旁观者和等待者的气息。
来了。
果然有人按捺不住，想要确认我的状态。
我凝聚起残存的所有精神力量，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呼吸变得更加微弱，几乎难以察觉，心跳在仪器的监测被控制在一个濒临停止的、极其缓慢的频率。但在我意识的最深处，那点清醒的火焰始终未曾熄灭，并且，我开始尝试调动那被药力暂时“麻痹”和“欺骗”后，似乎松动了一丝的本源力量，去触碰腰间那枚冰凉的龙凤玉佩，拇指的玉扳指温润的感觉。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举动。在“离魂散”的药效下，任何额外的力量波动都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但我需要传递一个信号，一个极其隐晦，只有特定监控设备才能捕捉到的信号——我还没“死透”，我还有微弱反应，但这反应脆弱得不堪一击。
这就像是在黑暗中，将自己伪装成一具尚有微弱生机的尸体，引诱那些潜伏的猎手靠近。
药桶里的药液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连带着窗边那瓶白梅的花瓣，也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瞬。
外面的那个“感知”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疑惑，随即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消失无踪。
鱼饵已经垂下。
水下的阴影，开始躁动了。
我维持着那种濒死的、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生机的状态，意识在虚无与清醒的边界浮沉。体内的痛苦并未消失，只是被药力暂时隔绝，如同背景噪音。而我的全部心神，都用于维持这个危险的平衡，等待着……收网的时刻。
霍晓晓的施针似乎更加频繁了，她的真气透过金针渡入，试图稳住我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生机。
七文和七雨守在一旁，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皇甫龙的双手死死的撰在一起，因为用力，骨节泛白。他死死的盯着浴桶中的皇甫夜，不是瞟一眼显示她生命特征的仪器，眼睛红红的，嘴里嘟囔着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夜儿，我小乖孙儿，你给我挺住了！那么多次都挺过来了！爷爷不要失去你！夜儿！”
飞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心痛的眼泪直流，她害怕的盯着显示各种数据的屏幕，生怕皇甫夜突然就不行了。
霍晓晓满头大汗，她更怕皇甫夜突然就不行了：“小夜儿，还没有跟师尊学医术，你可以的要撑住了！”
七文，七雨盯着皇甫夜。七文的手触碰她的身体，感受着不正常的体温，眼睛红红的，嘴吧一直在颤抖。
静室内，只剩下药液偶尔泛起的细微涟漪，和那萦绕不散的、越来越浓烈的药香。
风暴眼内，是死寂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