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专业的师长?”
炽虎一听这话,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在她看来,祝先生已是高不可攀的存在,此地难道还有能与先生比肩,且更擅火、枪之道的强者?
她下意识望向观礼台方向,目光扫过静立在那里的几位女子。
每一位皆是风姿绝世,气度不凡,显然都不是寻常角色。
祝先生身边绝色女子可真多。
但细细看去,她们的气质或清冷如雪,或沉静似水,或灵秀温婉…似乎都不象是擅长那刚猛暴烈的火法与枪术之人。
至于那个并不在场,看起来最是张扬恣意的红色身影,则被她自动排除在外。
那位看着,实在不象个能正经教人的样子。
祝馀却未点破,只温言笑道:
“此事稍后再议。火灵部今日正式入伙,乃是大喜。理当设宴,与新旧弟兄们同庆一番。”
他将筹备宴席的任务交给了行事稳妥的阿炽,自己则转身朝着小院的方向赶去,寻已经溜走的玄影。
小院,楼顶。
夕阳晚照。
玄影慵懒地斜躺在屋顶的阴影里,一双修长的腿随意交叠着,一身红裙铺展开,像朵明媚又危险的花。
她掌心悬浮着一枚暗红色的光球,指尖一簇细小的凤凰火,在光球下缭绕着,灼烧着。
光球里,隐约可见一个扭曲痛苦的微小身影。
正是此行收获的血珠夫人。
“是该炼成个能长久使唤的打手玩偶呢…”
她自言自语,火苗或明或暗。
“还是干脆点,把你做成一次性的‘烟花’?找个合适的时候丢出去,‘嘭’地一声,炸开一朵又大又红的血花,那场面想必也很有趣。”
她似乎真的在认真权衡,一边说着,一边又操控火苗灼烧了一下光球。
光球内立刻传来一声被压抑到凄厉无比的尖啸。
“哎呀,忘了问你了。”
玄影象是刚想起来,笑吟吟地“询问”光球内的血珠夫人:
“喂,你觉得哪种更好玩呀?”
血珠夫人的神魂已被凤凰火烧得濒临溃散,意识模糊,哪里还能回答?
“恩?本座问话,你竟敢不答?”
玄影秀眉一挑,十分不悦,指尖火焰“呼”地蹿高几分,光球内的哀鸣顿时更加凄厉。
身处无边痛苦中的血珠夫人,在烈焰灼烧下,竟感到一丝荒谬的可笑。
她不仅亲眼见到了妖圣与人族强者同行这般奇景,竟还能“有幸”领略到这类凶名赫赫的妖圣,如此…孩童般残忍又随性的玩乐手段。
似乎,也不算很亏?
正当玄影玩得兴起时,身后清风徐来,一道身影落在屋脊上。
玄影头也不回,依旧专注地用小簇火焰慢条斯理地燎烤着光球,声音拖得长长的:
“哟,大忙人?下面的‘英雄救美兼收服人心’的戏码演完了?不去多逗逗那个眼神凶巴巴的小虎妞,跑我这儿来做什么?”
祝馀对她的嘲讽不以为意,开口却是毫不客气:
“眼界狭隘。”
“恩?”
玄影瞥他一眼,又转回来,等着听他有何高论。
“看来是我高看你了。眼里除了打打杀杀,玩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血腥把戏,就容不下别的了?”
“和那些只知破坏的妖魔也没什么两样,还以为你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呢,真是无趣。”
玄影终于侧过脸,斜睨着他,红唇勾起一抹讽笑:
“激将法?老掉牙的伎俩。你以为我会中计?”
“那你中计了吗?”
祝馀反问。
“……中了。”
玄影哼了一声,五指一收,那枚囚禁着血珠夫人的光球便没入她掌心消失不见。
但她指尖那一簇跃动的凤凰火并未熄灭,而是在她五指间灵巧地穿梭流动,如嬉戏的精灵。
“少废话,来找我肯定有事。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血契的联系是单向的,她能感受到祝馀的意志与约束,却无法象他感知自己情绪那样洞悉他的想法。
对此,她反而乐见其成。
什么都一清二楚,那多没意思。
祝馀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
“我看炽虎是个好苗子,根骨心性都不错,打算正式引她踏入修行之路。但她适合的显然是火法与枪术,这两样我虽略知一二,却非我所长,怕胡乱指点眈误了她。所以,想给她寻一位真正精通此道的老师。”
“你想让我教她?”
不需要祝馀说完,玄影便已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出声。
“让我,去教一个人族小丫头耍枪玩火?祝大首领,你没在说梦话吧?”
“没错,就是你。”
祝馀点头,分析起来:
“你从小就在刀光剑影里长大,深受玄凰族尚武文化熏陶,什么兵器没见过?耍个枪是手到擒来。”
玄影盯着他不说话。
这混蛋,是在夸她吗?
祝馀停顿了一下,看向玄影指缝里的凤凰火:
“而火更不用说了,论玩火,没有别的过凤族的。何况你还是妖圣,凤凰火势不可挡。炽虎能学个皮毛就受益无穷了。”
见玄影眯着眼不置可否,祝馀话锋一转,打量着她:
“而且,你应该从来没当过老师,正经教过学生吧?试试看,说不定是种很有趣的新体验哦。总比你整天窝在这里烧虫子有意思。”
“你就不怕…我一时兴起,失手杀了她?”玄影慢悠悠地说,“或者…教她点别的东西?比如,怎么用最痛苦的方法折磨敌人,怎么随心所欲地放纵欲望?”
“若真如此,”祝馀神色不变,“那某些…连我师尊都不知道的‘小秘密’,恐怕就不能与你分享了。”
哦?
连那个女人都不知道的事?
玄影立刻竖起了耳朵。
那个仿佛能把她的灵魂都看穿的女人,还有她也不知道的事?
好歹是妖圣,她虽读不出祝馀的心思,但也判断得出他没说谎,是确有其事。
好奇心,尤其是涉及能超越昭华认知的秘辛,牢牢钩住了这只凤凰。
玄影一改那慵懒的样子,整个人几乎是从檐角上弹了起来,红衣翩然一旋,像蛇一样柔媚地缠近祝馀身侧,声音也变得甜腻娇糯,丝丝缕缕勾人:
祝馀习惯了她这说变就变的做派,熟练地抬起手肘,将她凑得过近的温热身躯挡开一些距离。
这只凤凰能随意变化体态,现在身形并不比他矮,那吐气如兰的红唇几乎要贴到他脸上,还在试探性地靠近。
他可不敢保证这疯丫头会不会突然发疯真亲上来。
他现在还是清清白白萧楚南呢,哪能跟她乱来?
“师尊虽近乎全知,但不是真正的全知全能。”
祝馀保持着安全距离,正色道。
“总之,你若好奇,就认认真真、好好教导炽虎。我保证,事后你会得到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那是你绝对闻所未闻,甚至想都想不到的东西。”
“哦?”
玄影的好奇心被彻底吊到了顶点。
超出她想象的东西?
她忽地嫣然一笑,那笑容媚意横生,连声音都酥软了三分,学着人族小女子的模样,假意福了福身:
“那小虎头,妾身去教便是。不过嘛…”她眼波流转,“能学到几成本事,可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恩,加油,好好干。”
祝馀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勉励。
玄影咯咯娇笑,红影一晃,便自楼顶消失,只馀一缕淡淡的,炽热的异香。
祝馀刚暗自松了口气,准备离开,一个高挑纤长的影子盖住了他的身影,令他后背一紧。
“徒儿,你方才说…还有什么连为师都不知道的秘密?”
一个温和悦耳的女声,在头顶响起。
“……”
楼顶的风似乎都静了一瞬。
祝馀背对着那道月白身影,脊梁骨仿佛被那温和的嗓音轻轻“冻”了一下。
他缓缓转身,略显无奈地看着自家师尊:
“师尊,您这…总是神出鬼没的。”
“是为师的不是了?”
昭华眉眼弯弯,笑意温软。
“分明是徒儿你,在背后编排为师‘并非全知全能’,还藏着掖着些连为师都‘不知道’的小秘密。”
祝馀干咳一声,试图维持镇定:“弟子岂敢编排师尊。只是实话实说,师尊智慧如海,但也总有力所不及之处嘛…”
昭华微微偏头,笑意更深了些:
“那不如就请徒儿来说说,为师有那些不及之处?就从你那小秘密开始吧,说来听听,既然能说给那凤凰丫头,也让为师…开开眼界?”
压力来了。
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露怯。
祝馀摊手道:
“哎呀,师尊!您怎么还学起玄影那套了?弟子那不就是…不就是随口一说,哄那只傻鸟干活嘛!您想啊,她要是不好奇,能乖乖去教炽虎?”
“这就叫‘饵钓凤凰’,得用她最感兴趣的东西吊着。”
“弟子是想着,等炽虎真跟她学出点样子,关系处好了,再让炽虎自己从玄影那儿套点凤族的古老见闻或者修行偏方什么的,回头孝敬您老人家,岂不美哉?哪有什么真秘密能瞒过您啊!”
昭华静静地听着,等他表演完,才轻轻“唔”了一声,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
那眼神依旧温和,却让祝馀感觉自己象是扒光了站在她面前,什么小心思都藏不住。
“原来如此。”她点了点头,似乎接受了他这个说法,“用未知为饵,驱策好奇,倒也算知人善用。徒儿确是用心了。”
祝馀心头刚一松。
却见昭华忽地抬起手,用那纤细冰凉的玉指,轻轻点了点他的眉心。
动作很轻,象他们平时的亲昵。
“只是,”
她收回手,笑意未减。
“这世间能称为‘秘密’的,大多并非因其本身多么幽深难测。”
“有时,不知道,有时并非‘不能知’,而是‘不必知’,或‘时候未至’…”
“徒儿,可要记牢了。”
祝馀心头一震,震惊地看向师尊。
昭华却已不再深言,只是冲他眨了眨眼,那神态竟有几分少女般的狡黠:
“去吧,徒儿。宴席将开,身为主角之一,莫要让大家久等。至于你的小秘密…”
她身影开始逐渐淡去,化作点点消散的月白光华。
“放心,为师‘暂时’还不知道。等你觉得可以告诉为师的时候…再说也不迟。”
话音随风消散。
祝馀站在原地,看着师尊消失的地方,晚风拂过,背脊上那层升起像麻意仍未完全散去。
师尊最后那句话,究竟是随口一说,还是…真的意有所指?
师尊她…到底知道多少?
……
“陛下?陛下…”
一道清亮又有些许迟疑的呼唤,轻轻叩击着武灼衣混沌的识海。
这声音…有些熟悉。
但许久没听过,像隔了层纱,蒙了层雾,一时没想起来。
是谁?
“陛下?”
那声音略微提高,清淅了些,也靠得更近。
武灼衣猛然惊醒,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凑得极近,清丽绝伦的面庞。
黛眉紧紧蹙着,写满了担忧。
月仪。
是她身边最得力的女官,亦是少数能真正贴近她心腹之人。
“唔…”
武灼衣捂着脑袋,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从“炽虎”的幻境里抽离出来。
一下子以她的视角度过了三年的时间,而且是非常充实的三年,脑子都有些不清醒了。
起初还好,时间一长,后来都有些分不清自己是谁了。
“我…朕睡了多久?”
武灼衣问着,从指缝里看了下天,还是天光大亮,和睡着时差不多。
似乎不是很久?
侍立在一旁的月仪连忙柔声回禀:
“回陛下,您已睡足一整天了。”
“恩…嗯?”
一天?
武灼衣撑起身的动作一僵。
有这么久吗?
回溯过去的记忆,不是眼一闭一睁的事?
帝王的本能让她对长睡感到了不安,第一时间起身走回殿内,御桌上,奏折摆得整整齐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