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阵营深处,三把燃烧着不同颜色火焰的王座呈三角形排列。
三位领主的面色都不好看。
“木领主重伤陨落。”
火领主的声音低沉嘶哑,“自五行域主成立以来,从未有过如此耻辱。”
“秦罗敷。”
金领主咬牙切齿,手中的金樽被捏成齑粉,“不过一个女人,竟让我们折损至此!”
他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但内里的魔气被秦罗敷的雷霆之力侵入,至今未能完全清除。
这份痛楚,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那日的狼狈与挫败。
“轻敌的代价。”
土领主的声音缓慢而厚重,如同大地深处的回响。
他是三位领主中最沉稳的一个,身形魁梧如山,皮肤呈岩石般的灰褐色。
“木领主的生机之力被冰雷双重克制,水领主更是栽在了厌清澜与秦罗敷的合击之下。”
“这个女人,不能以常理度之。”
金领主放在桌案上指尖的动了一下。
“幽林一战,修真界士气大振。人界的援军也已赶到,如今他们两界联合,防线比之前稳固数倍。”
“那又如何?”
火领主冷笑,“蝼蚁再多,也是蝼蚁。待封印破碎,他们不过是土鸡瓦狗。”
土领主缓缓出声,“眼下我们需要一场胜利来挽回士气。”
大殿陷入短暂的沉默。
见无人说话,土领主继续开口。
“极暗之地的封印,近来似乎有松动的迹象。”
金领主眼睛一亮:“消息可靠?”
“我的土系功法能感知到封印之力的波动。”
土领主继续说:“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若我们能设法加速封印的瓦解,让妖魔两域的主力得以通过……”
“届时,修真界与人界的防线,将形同虚设。”
火领主接话,岩石般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
“但破坏封印需要时间,也需要契机。”
金领主冷静分析,“我们还需要在正面战场持续施压,牵制他们的主力,尤其是秦罗敷。”
火领主站起身,红色披风无风自动。
“我亲自领兵,再攻幽林,我倒要看看,秦罗敷能挡我几次!”
“不。”
金领主阻止道,“秦罗敷已非当初,硬碰硬并非上策。我们需要更巧妙的办法。”
“修真界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
“妙法阁许煦,对秦罗敷早已心生不满。”
土领主沉思片刻,“我们兴许可以从内部瓦解。”
金领主点头,算是赞同了他的说法。
“传令下去,暂时停止大规模进攻,改为小股精锐骚扰。另外,想办法接触许煦……”
这一次,必定要秦罗敷血债血偿。
一处距离战场万里之遥的神秘之地,罕无人烟。
这里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永恒弥漫的灰色雾气。
雾气中,一座由黑色晶石搭建的宫殿若隐若现。
宫殿深处,传来金属摩擦的细微声响。
青年坐在白骨王座上,黑发如瀑,容颜精致得不似真人。
那双幽深的眼眸中,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只有冰冷的、纯粹的平静。
祂面前的黑色圆台上,躺着一具残缺的傀儡木偶。
傀儡的胸口有一个巨大的破洞,内部的机关核心暴露在外,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那张与裴钰一模一样的脸上如今布满裂痕,两双眼睛完全被毁。
青年伸出修长苍白的手,指尖凝聚着幽暗的光芒。
祂的动作极其精细,如同在雕琢世上最珍贵的艺术品,将一块块不知名的材料嵌入傀儡体内,修复着破损的机关。
“真是粗糙的做工。”
青年轻声自语,声音如冰玉相击,悦耳却毫无温度。
“人类能做到精细度恐怕也只能到这种地步了。”
一具连话都不能说的木头傀儡,也就只有战斗这一能力了。
荆溪和于然恭敬地侍立在一旁,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他们跟随邪神冕下数万年,深知此时的冕下看似平静,实则最为危险。
任何一点打扰,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不知过了多久,青年终于完成了最后的修复。
祂指尖轻点,一缕幽光没入傀儡的核心。
祂要赋予它人的能力。
傀儡残缺的眼睛骤然亮起红光。
他缓缓坐起身,动作僵硬而迟缓,环视四周陌生的环境,最后视线落在面前之人身上。
“你是谁,我的主人……在哪里?”
小傀儡的声音嘶哑破碎,他愣了一下,似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自己会说话的事实。
青年血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兴味。
“主人?你是说秦罗敷?”
听到这个名字,小傀儡眼中的红光明显波动了一下。
“主人……我要回到主人身边,回去……”
“回去做什么?”
青年歪了歪头,神情天真而残忍,“继续做她手中用完即弃的工具,还是……”
祂顿了顿,轻声补充,“做她师弟的替代品?”
小傀儡的身体僵住了。
他有些不理解替代品是什么意思,但依稀能辨别是一个很残忍的词汇。
青年挥手,真气在空中勾勒出一幅栩栩如生的画像。
画像中的少年眉眼清朗,笑容灿烂,与傀儡的面容别无二致。
“认识他吗?”
青年柔声问,“裴钰,秦罗敷最疼爱的小师弟,十八岁堕魔,至今下落不明。”
小傀儡呆呆地看着画像里那张一模一样的脸,机械核心发出不稳定的嗡鸣,脑子如同生锈一般停滞不动。
青年起身,走到傀儡面前,俯身直视它的眼睛。
“一样的脸,一样的身形,她让你穿裴钰喜欢的衣裳,用裴钰擅长的剑法……”
“可你有自己的名字吗?”
青年轻声问,如同恶魔低语,“她给你取过名字么,还是说,你永远只是她小师弟的替代品?”
傀儡眼中的红光剧烈闪烁,核心温度急剧升高,几乎要烧毁内部的机关。
“不……不是的……”
小傀儡艰难地反驳,“主人对我……很好……”
“对你好?”
青年笑了,似是听到什么十分荒谬的话。
祂伸手,指尖轻轻抚过傀儡脸上与裴钰相似的轮廓。
“可怜的孩子,连自己是替代品都不知道。”
小傀儡彻底沉默了,眼中的红光黯淡下来。
心中充斥着被抛弃的委屈与茫然,垂下的眼睫啪嗒落下一滴泪。
“为什么……主人,为什么……”
傀儡原本是体会不到情绪的,可那铺天盖地的疼痛不停地涌入身体。
他太疼了。
身体几乎要被这股疼痛撕碎。
青年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转身走回王座。
“你想知道真相么,想知道你的主人到底如何看待你么?”
傀儡缓缓抬头。
“我可以帮你知道这一切。”
“但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你会知道所有真相,也会得到真正的自由。”
“你想要我做什么?”
青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荆溪和于然。
“妖魔两域那边进展如何?”
荆溪恭敬回答:“回冕下,极暗之地的封印依然稳固,魔域无法大规模调兵。五行域主折损其二后,魔域攻势受挫,暂时采取守势。”
“守势?”
青年轻笑,“那可多无趣。”
这世道真是太平静了,平静得……令人作呕。
明显察觉到祂不悦的情绪,于然小心问道:“冕下的意思是……”
青年把玩着手中的一枚骨戒,语气随意,“战火应该烧得更旺些。”
荆溪和于然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讶。
冕下这是想要插手六域之事了。
早就该如此了。
如果不是创世神阻挠,早在万年前六域就是冕下的囊中之物。
他们一脸欣喜地躬身施礼,“遵命。”
两人化作黑烟消散后,祂重新看向小傀儡。
“至于你……我要你去一个地方,取一件东西。”
“……什么地方?”
小傀儡能察觉到祂话语下的戏谑之意,这个地方必然非同寻常。
“葬神渊。”
青年缓缓吐出三个字,“取回我被封印在那里的一缕神魂。”
青年微笑,“别担心,我会给你一件信物,让你能安全通过外围的禁制。”
“至于深处……那就看你的造化了。”
傀儡直视青年,“为什么要选我?”
“自然是因为你的主人啊。”
青年眼眸深处,翻涌起复杂难辨的情绪,是恨意、亦是怀念。
“只有拥有她真气的东西,才能带走我的东西。”
祂起身,走到宫殿角落的一面巨大骨镜前。
镜面如水波荡漾,渐渐浮现出清晰的画面。
幽林指挥营内,秦罗敷伏案处理公务。
烛光下,她眉眼沉静,偶尔提笔批注,偶尔凝神思索。
青年看着镜中影像,指尖轻轻触碰镜面,点在秦罗敷脸颊的位置。
镜面漾开涟漪,里面的秦罗敷似有所感,眉心微蹙。
她抬头查看了一眼四周,却没有找到任何异样。
青年笑了一下,轻声呢喃,声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我们很快就会重逢。”
傀儡静静地站在原地,机械核心中,某种陌生的、冰冷的东西正在滋生。
那人所说的话正在他脑海里不断回响。
他想起主人看着他时,那双似乎透过他看向别人的眼神;想起她从未叫过他的名字。
也许……这个人所说的,都是真的。
也许他真的,只是一个可悲的替代品。
傀儡眼中的红光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空洞的黑暗。
“我答应你。”
“但事成之后,我要知道所有真相。”
青年满意地笑了:“当然。我从不食言。”
祂挥手,一枚漆黑的骨牌落入傀儡手中。
“这是信物,持此可过葬神渊外围。至于深处的路……就靠你自己了。”
“去吧,我可怜的小傀儡。”
等他从葬神渊归来,带回祂的神魂碎片,这盘棋就该进入最精彩的阶段了。
傀儡握紧骨牌,转身走向殿外。
青年望着它离去的背影,嘴角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祂重新看向骨镜,镜面再次浮现秦罗敷的身影。
这一次,她在与人说话,对方是个长相温润的男子。
祂看着孟惊弦为她披上外袍,看着两人之间自然而亲昵的互动,眼中的暗色愈发浓郁。
“真是碍眼的东西。”
祂轻声说,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她的身边始终都有那么多人。
祂的指尖在镜面一划,里面孟惊弦的身影瞬间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