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不大,布置得像个小会客室,沙发茶几一应俱全,灯光比外面明亮些。
门一关上,顾曦就松开了扶着江逐月胳膊的手,走到茶几旁,从上面的纸巾盒里抽了几张纸巾。
凌循还保持着那个低头的姿势,站在房间中央,有点无所适从。
手帕上属于顾曦的冷香丝丝缕缕往鼻子里钻,混合着一点点血腥味,时刻提醒着她刚才的“壮举”。
她能感觉到顾曦在身后走动,视线落在自己背上,如芒在背。
“坐下。”
凌循依言在最近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依旧没松手,沙发很软,她陷进去一点,这个姿势让她不得不更专注地感受着鼻子上的压力和尴尬。
顾曦走过来,将几张干净的纸巾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自己则在一旁的沙发扶手上坐下,侧身看着她。
她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目光落在按压着鼻子的手和那块已经洇出深色痕迹的手帕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休息室里安静得能听到空调的风声,以及两人轻浅的呼吸。
凌循感觉到鼻血似乎渐渐止住了,那股温热的涌动感在消失。
“应该差不多了。”
顾曦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慢慢松开手,别太急。”
凌循小心翼翼地减轻手指的压力,鼻腔里有些干涸的血块,不太舒服,但确实没有再流血。
她拿开手帕,上面一片狼藉,看着那块精致的手帕,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扔了吧。”顾曦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指了指茶几上的纸巾,“用纸巾擦干净。”
凌循又听话的拿起纸巾,仔细擦掉鼻子下方和手指上残留的血迹,干燥的纸巾触感让她脸上的热度稍微降下去一点。
她偷偷瞟了顾曦一眼,对方正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情绪难辨,但至少没有刚才扬言要跟她绝交时那么冰冷了。
“谢谢。”凌循干巴巴地说着,把用过的纸巾团成一团,握在手心。
“不客气。”
“流鼻血的原因有很多,血压瞬间升高,鼻腔黏膜干燥受损,或者…”她的目光在江逐月脸上转了一圈,带着点玩味。
“单纯的外界刺激过大。”
凌循脸上刚退下去的热度又有回涌的趋势,她清了清嗓子,试图转移话题:“那个…顾医生,我没事了,是不是可以…”
“可以什么?”顾曦打断她,微微挑眉。
“可以继续出去当我的诱饵,还是可以赶紧溜走去接近陆文州?”
凌循心头一跳,自己盯着陆文州有那么明显?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试图装傻蒙混过关。
“江逐月。”顾曦从沙发扶手上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休息室明亮的灯光下,她眼底那抹锐利无所遁形。
“你当我的人都是瞎子?我不管你跟苏芮到底是什么革命友谊,也不管你混进来到底想干什么,我警告过你,别打扰我的事。”
“外面那个陆文州,我盯上了,今晚他必须跟我走。”她盯着江逐月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所以,你最好安分点,在我带他离开之前,别给我惹任何麻烦,否则…”
她没有说下去,但眼神里的警告意味已经足够明显。
凌循仰头看着她,心里那点被抢猎物的不爽和对顾曦这种霸总语气的不服气蹭蹭往上冒。
但她脸上却迅速换上了一副恍然又无辜的表情,甚至还眨了眨眼。
她完全无视顾曦越来越黑的脸色,自顾自地往下说,语速快的飞起:“你都说了以后不想再给我治疗,看见我就心烦,那我想着自己这病也不能耽误啊,总得找个医生看看吧?我觉得陆医生就挺合适的,专业对口,人也温和有礼,一看就很有耐心,肯定不会嫌病人烦。”
她越说越来劲,甚至试图从沙发上站起来。
“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就去找他咨询咨询,正好他也在这儿,多方便…”
“江!逐!月!”顾曦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脸色已经黑得能滴出墨来。
她一把按住对方的肩膀,硬生生把她又按回了沙发里,力道之大让沙发都陷下去。
而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刻燃着两簇可怕的怒火,和一种被狠狠挑衅了的暴躁。
“你脑子是不是真有问题?!”顾曦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噼啪作响的火星子。
“我再说一遍,离他远点!他不是你能招惹的人!你想找死别拖着我!”
她简直要被江逐月这副油盐不进,还专往枪口上撞的混账样子气疯了。
明明刚刚才暗示过陆文州有问题,明明自己已经把目的挑得这么明,这人居然还能装傻充愣地说要去找陆文州“看病”?
她到底是真傻,还是故意来气自己的?
有那么一瞬间,顾曦看着那张写满无辜的脸,真想直接打晕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然后打包扔出去,一了百了!
凌循被她按着肩膀,感受到顾曦手上传来的,因为极度气恼而产生的颤抖。
她心里那点恶作剧得逞般的快意还没升起来,就被顾曦眼中那毫不作伪的怒意和一丝极难察觉的焦灼给摁了下去。
这人好像真的在担心,不是担心计划被打乱,而是担心自己找死。
这个认知让凌循心头莫名一动,嘴上却还是不肯服软,小声嘟囔:“那么凶干嘛,反正你也不想管我了,我找谁看病是我的自由。”
“你的自由就是去送死?”顾曦气得胸口微微起伏,黑色长裙的领口随之波动,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
她盯着江逐月,几乎是从齿缝里往外蹦字:“听着,我不管你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今晚,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我看得见的地方,等这边事了了,你爱找哪个庸医就找哪个庸医,我绝不拦着,但现在!”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敢往他跟前凑一步,我不介意先让你病得下不了床。”
知道顾曦会生气,但是也没想到她会这么气,凌循的目光不自觉地随着顾曦因气恼而起伏的胸口移动了一瞬,那黑色丝绸下的曲线,在明亮的灯光和激烈的情绪下,存在感实在过于鲜明。
下一秒,一股熟悉的温热感毫无征兆地再次涌上鼻腔。
凌循:“!”
顾曦正拧着眉,准备继续她的警告,就见眼前这人表情突然一僵,随即,两道新鲜的液体,再一次从她鼻孔里蜿蜒而下,速度比刚才更快。
顾曦按住她肩膀的手下意识松了力道。
凌循再次抬手摸了摸鼻子,指尖又是一片猩红。
此时此刻,她简直想立刻原地消失,或者穿越回几分钟前把自己的眼睛缝上。
世界仿佛静止了两秒。
然后,顾曦脸上的怒意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二次伤害给扭曲,最终化为一种难以置信的无语表情,胸腔里那股快要爆炸的火气,突然就找不到出口了。
“你可真是…好样的。”
顾曦直接一把抓起茶几上剩下的几张纸巾,粗暴地按在江逐月的鼻子上。
“低头!前倾!压紧!”她冷声命令,每个指令都硬邦邦的。
“再乱看,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凌循被她这股带着杀气的专业伺候得不敢动弹,只能老老实实低头,自己用手隔着纸巾用力压住鼻子。
熟悉的姿势,加倍的尴尬。
她能感觉到顾曦就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气息有些不稳,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别的什么。
系统看着眼前荒诞的景象,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平静:【根据生理指标二次异常波动分析,建议你进行深刻的自我反思,并考虑长期远离刺激源。】
【我反思个鬼!】 凌循在脑子里咆哮,脸上因为窘迫涨得通红。
这次她连反驳的力气都没了,只想赶紧止住这丢人丢到家的鼻血,然后…没有然后了,她暂时什么都不敢想了。
顾曦抱着手臂,就站在她面前等着,高跟鞋的鞋尖几乎要碰到凌循的靴子尖。
休息室里又陷入一片寂静。
顾曦的目光落在江逐月有一个小旋儿的脑袋上,又移开,她甚至开始认真思考,到底是自己今天穿的太好看了,还是江逐月有什么爱流鼻血的毛病,这反应也太离谱了。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顾曦才冷声开口:“松手看看。”
纸巾拿开,鼻子下面干干净净,这次似乎真的止住了。
凌循刚松了口气,顾曦已经劈手夺过那团沾血的纸巾,连同之前那团,一起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动作带着点眼不见为净的烦躁。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她的耐心已经快要耗尽。
“第一,乖乖跟在我身边,直到今晚结束,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许乱跑,也不许在我身上乱看。”
“第二,我现在就让阿雅请你出去,用你最不想看到的方式,然后,我会亲自处理陆文州,而你,以后永远别想再从我这里得到关于望舒案子的任何消息,也别想再踏进我的诊所,或者任何有我出现的场合半步。”
“给我选。”
【顾医生真可怕…】
凌循抬头看着她,鼻子里还残留着一点血腥气,她脸上热度未退,心里却飞快地权衡着。
顾曦的态度很强硬,计划也很明确,自己现在能做的就是先稳住她,看看她准备怎么做,到时候自己直接浑水摸鱼就好。
“顾医生,我只是个想治好病的可怜警察,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她弱小可怜又无助地迎上顾曦阴沉的目光,露出一排小白牙。
“我选一,跟你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