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业没有回答,兄弟是兄弟,立场是立场,就像徐若安临死前说的,没得选择。
“何国公,范廷快来了,不能让别人知道你伤好出城,大局为重。”
萧业包扎好了伤处,站起身走了过来。
何良牧的肩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他仍执着的跪着为徐若安拂着脸上的落雪。
萧业将他一把拉了起来,“何国公,世子的尸体交给我。他曾与我说过,你们都有一颗从军报国的心,你如果心中有愧,就替他守好大周!”
雪落无声,但萧业的话语却重重砸进了何良牧的心里。
他低头看了看徐若安苍白的脸,弯腰捡起了那把雕着青铜睚眦纹样的利剑,收剑入鞘,双膝跪地,轻轻放在了徐若安的胸膛上。
“若安,我活一日,便记一日。他日九泉之下相逢,你拿这剑斩我!”
何良牧说罢,猛然起身翻身上马,狠挥马鞭,一头冲进了风雪里!
何府的随从向萧业拱了拱手,“萧先生,我们太夫人说了,萧先生大胆去做,我们信国公府生死不计!”
萧业微微颔首,望着何良牧的身影沉声说道:“说服赵敬,交给你们信国公府了。”
“公子,只有樊大哥和田青在城中,万一”陶谦走了过来,面有担忧。
“无妨,去吧,有什么消息及时传回来。”
“诺!”
陶谦等人拱手向萧业告别,策马扬鞭追随何良牧去了。
萧业拔掉了徐若安身上的羽箭,将那箭矢藏了起来。又割下一块袍子,给徐若安遮住了脸,不让其被雪掩埋。
做完这些,他转身走回了谢姮身边,为她拉了拉斗篷,“姮儿”
“我没事儿。”谢姮握住了萧业的手,她知道萧业心中也不好受,而且如何向歧国公府交代也是一个问题。
不多时,远处白茫茫中出现了许多黑点儿,是范廷带着大队人马赶来了。
见到两处战场,范廷心惊不已——那边,萧业的人被削杀殆尽;这边,齐王的人被削杀殆尽。而最棘手的是里面还有歧国公府的世子徐若安。
“务旃,刺杀朝廷命官,本是死罪,这些人都好说。那歧国公世子的尸体该怎么办?”
萧业看了一眼徐若安的尸体,最简单的方法——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前来刺杀的只有无名杀手,没有徐若安。
但是,徐若安说过他姓徐。萧业选择为这个义气的世子尽最后一点儿仁义,不让他成为孤魂野鬼。
“范兄,世子为救我和夫人,与这些杀手同归于尽了。把他的尸体运回城吧。”
范廷望着他,思索了片刻,“务旃,你想好了,这样做会生出许多麻烦。”
萧业点点头,“范兄,陛下问起来,你只说你见到的。”
范廷见他下定了决心,没再多言,又吩咐人去找板车、马车,等一行人回到城中,已是日暮。
萧业将谢姮送回萧府,来不及仔细处理伤口,换了身整洁的月牙白衣衫便和范廷一起进宫面圣去了。
此时,大雪洋洋洒洒,天地厚重的如同挤压在一起。
萧业与范廷来到崇德殿外,一名内侍阻拦道:“两位大人稍待,鲁王爷现在殿里。”
于是萧业、范廷便立在院中,飞雪很快将两人糊成了雪人。
范廷担忧的看着萧业,“务旃,你的伤若是再冻着”
“没有关系,范兄,我挺得住。”萧业答道。
崇德殿里,皇帝听说二人在殿外求见,又看了看包成了粽子只露两只眼的鲁王,挥了挥手,“让他们去偏殿等着。”
那内侍传话去了,皇帝看着殿上的鲁王,不耐烦的说道:“解开解开,快解开,让太医给你瞧瞧!”
鲁王头摇的像拨浪鼓,“臣弟怕吓到皇帝二哥。”
“那就滚回你鲁王府去!”皇帝没了耐性。
鲁王闻言,胡子翘了翘,委屈巴巴的拿掉了裹着头的大氅。
皇帝错愕一瞬后,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一旁的睢茂也忍俊不禁。
“你这是什么鬼样子?怎么弄成了这样?”
皇帝指着鲁王肿成猪头、鼻子脸蛋通红的滑稽脑袋,忍不住哈哈大笑。
鲁王委屈说道:“臣弟就说嘛,昨晚那神仙在梦里说了,臣弟这辈子吃猪太多了,下辈子让臣弟投胎做猪!
除非皇帝二哥金口玉言,对臣弟说一句‘赦汝无罪,再世为人’,臣弟下辈子才能再当人!
皇帝二哥,您就说一句吧。臣弟这辈子是戒不掉乳猪了,臣弟榆州还养了上百只小乳猪呢!
皇帝二哥,您就可怜可怜臣弟吧,否则您看臣弟下辈子长这样子可如何是好啊!”
鲁王说着,掀掉了外面的大氅,露出里面绣着尾巴和两扇猪耳朵的彩衣,圆滚滚的身子滑稽的跳来跳去,时不时甩甩尾巴。
脸上又做出夸张的表情叫嚷道:“皇帝二哥您看,臣弟下辈子若长这个样子可怎么办啊?”
皇帝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你这个老六啊,你真是越老越没皮了!”
鲁王跳着跳着,扑通往地上一跪,“皇帝二哥,您就说一句‘赦汝无罪,再世为人’吧!”
御座上,皇帝的笑声渐渐由开怀大笑变为寂寥,他俯视着殿上恭敬跪拜的鲁王,眼中难掩落寞。
“起来吧,六弟,吃几头猪算什么罪过?你此生为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显贵终生,必然高寿而终,下辈子也不会做猪。”
鲁王叩头拜道:“臣弟谢皇帝二哥隆恩,皇帝二哥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轻笑一声,“今日这一出亏你想得出来,也不怕传出去让人笑话。”
鲁王理直气壮的说道:“古有老莱子彩衣娱亲,今有臣弟扮猪娱兄,皇帝二哥为君为兄,能逗二哥一乐是臣弟的荣幸!再说,皇帝二哥金口玉言,天子一诺解了臣弟的心结,臣弟高兴还来不及呢!”
皇帝笑笑,只是有些孤寂,“好了,起来吧,回去也告诉其他兄弟,还有三日就到除岁了,陪朕在京中热热闹闹的过个年,等开春了就各还封地去吧!”
鲁王听了,完全踏实了下来,连忙叩头谢了恩。
心中叹道:萧业这个鬼机灵可真会出点子,也真会拿捏皇兄的心思。话不必说透,事就办成了。
萧业和范廷在偏殿等了一时,不一会儿有内侍来宣,两人朝正殿走去,殿外恰好碰到鲁王,鲁王瞧了萧业一眼,哼着小曲儿走了。
萧业听出来那是《清商乐舞》的曲子,便知鲁王如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