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宜谙话音落地,花厅内骤然陷入一片死寂。
赵宁脸上的悲愤与泪水瞬间凝固,她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死死盯着赵宜谙。
“你、你说什么?”半晌,她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尖利得变了调,“你再说一遍!”
赵宜谙笑道:“姑母,侄儿说你那个与人私通、谋害亲姐的好女儿尸体,已经剁碎了,喂了东宫后苑那群猎犬。现在,怕是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二郎。”周氏愁得不行,“你不要乱了。”
“赵宜谙!你这个畜生!”赵宁气到极致,脸色煞白。
赵宜谙立在原地,衣袂不动,面上带着讥讽:“谁是畜生?姑母,您不要乱骂人,畜生骂人可不好听。”
周氏似听明白儿子的话意,张口想要辩驳,赵宁不管不顾地就要扑过去:“赵宜谙,我和你没完。”
赵宜谙轻易避开,转身走了,魂魄飘荡的颜明棠回头看向赵宁。
畜生骂人究竟是谁骂谁?
一人一魂魄离开花厅,赵宁崩溃地大哭出声,周氏厌恶地看了一眼,碍于她是自己的姑子不好说。
管事妈妈带着两个粗壮的仆妇上前,客气而强硬地将赵宁从地上搀扶起来——或者说是半架起来。
“县主,夜深了,您该回府了。”管事妈妈的声音平板无波。
赵宁眉眼生怒:“做什么,这里是我家,让赵宜谙出来。”
周氏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冷了下来:“阿娘,颜明安不是我赵家的孩子,我赵家没有义务去帮她。还有日后烦请不要将外姓孩子的事情带过来。二郎如今做事沉稳,得陛下看重。赵宁,你若敢毁了她,我与你没完。”
“送客,送姑奶奶回去!”
话音落地,管事妈妈带着婆子将赵宁半推半就地推了出去。
长公主府恢复安静,赵宜谙照常去宫里当值,颜明棠被迫跟着她,身后跟着颜明安。
不知为何颜明安日日跟着她,像是孤魂野鬼。
颜明棠是被迫的,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去投胎。
跟了两三日,沈家被抄家了。赵宜谙领着禁卫军去帮忙,沈家的府门被推开,府内乱作一团。
女眷们无助尖叫哭泣,男性仆人惊慌奔逃,见到禁卫军来后,他们又迅速被按住,遍地都是哭叫声。
赵宜谙慢步走进去,先见到沈夫人被抓了出来,两人对视一眼,沈夫人咬碎牙齿:“是你,赵宜谙!”
“赵宜谙!你公报私仇!你不得好死!”沈夫人被两人死死按住,挣扎着,声嘶力竭地咒骂,精心保养的面容扭曲如恶鬼,“你会遭报应的!你们赵家都会遭报应!”
看到往日雍容华贵的伯爵夫人此刻如同恶鬼,颜明棠唏嘘一声,悄悄地说:“这就是你的报应!”
她说完,回头看向一边瑟瑟发抖的颜明安,“你以为你能逃得了吗?”
颜明安低着头,不敢说话。
沈夫人被按着跪在地上,陆陆续续地,沈家其他人也抓出来。
赵宜谙恍若未闻,脚步沉稳地穿过前院。
哭喊声、求饶声、呵斥声、器物倒地声这些纷乱的噪音仿佛都被他隔绝在外。他的目标就是沈府的书房。
赵宜谙进入沈家书房,突然间,颜明安开口:“颜明棠,你不要以为他为你报仇,他只是对付沈家罢了。”
“欠打?”颜明棠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颜明安吓得后退。
赵宜谙很快从书房里走出来,手中抱着匣子,大步往外走。
沈家抄家,表面上是因沈甫亭之罪牵累,但赵宜谙和提太孙殿下想要的,而是将沈家连根拔起。
赵宜谙从府内走出来,目光扫过地上被压着跪下来的沈家众人,他将目光落在沈夫人身上。
他缓步走过去,“沈夫人,后悔吗?”
沈夫人狼狈不已,发髻散乱,脸上沾着灰尘,“赵二郎,颜明棠与人私通,难道还怪我沈家不成。”
赵宜谙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所谓的私通是你儿子故意诬陷,沈夫人,是你们沈家弃明珠选鱼目。”
“明珠?赵宜谙,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颜明棠算什么明珠?她若是明珠,怎会大婚之夜就被人发现不检点?她若是明珠,赵宁怎么那么嫌弃她,那可是她的亲生女儿。”
沈夫人不满地嘶吼,“你为一个女人就来陷害我沈家,你会遭报应的。”
“报应?”赵宜谙笑了,眼神瞬间降至冰点,“我遭不糟报应不要紧,要紧的是你马上就要死了,沈家这么多人都会给明棠陪葬。”
沈夫人无力痛哭,院子里一片哭声。
“沈夫人,见到明棠后,记得给她道歉!”赵宜谙轻叹一句,这个世间欠她一个公平!
沈府被查封,沈家众人被拉出府邸,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
沈二郎低着头,畏惧百姓的眼神,他是世家郎君,饱读诗书,哪里见过这等架势。
突然间,眼前一黑,赵宜谙走到他的跟前:“沈谦,那晚的事情,你知道吗?”
“我”沈谦蓦地止住声音,像是被人攥着喉咙。
见他神态,赵宜谙冷笑一声,骑马离开。
沈家众人被抓入刑部大狱,没过两日,沈家一众男丁被处斩,而私通太孙良娣的沈甫亭被处以极刑。
他被人拖下囚车,像一滩烂泥般摔在冰冷坚硬的石地上。
他早已被连日酷刑折磨得不成人形,瘦骨嶙峋,遍布新旧伤痕。
最骇人的是那双曾经或许还算明亮的眼睛,如今只剩下两个血肉模糊、深陷的眼窝,空荡荡地对着灰蒙蒙的天空。
看热闹的百姓看到那双眼睛后吓地叫出声,胆子小的转头就跑了。
沈甫亭被拖上刑台,被按倒在地。
有人开始剥去他身上最后那层肮脏单薄的囚衣,他开始挣扎,“饶了我、饶了我、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当粗糙绳索勒进他的手腕脚踝时,那真实的、即将面临的酷刑预感终于击垮了他最后一丝神智。
“放开我,我错了,我不想死”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嚎叫猛地从他喉咙里发出来。
空中飘荡的颜明棠静静地看着他,而颜明安吓得浑身发抖,突然觉得自己被一杯毒酒赐死已然很幸运。
刑台上的沈甫亭像一条离水的鱼,拼命地挣扎、扭动,试图挣脱束缚。
他那双残废的双腿无力地蹬踏,被剜去眼珠的眼窝里似乎要流出血泪。
颜明安吓得哭了出来,颜明棠飘过去,揪住她的脖颈按在沈甫亭的面前:“怕什么,你都是鬼了,还会怕人吗?”
“不是我要害她,是颜明安撺掇我,是她的错,她死了,她已经死了”
“太孙殿下,饶了我、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沈甫亭拼命道歉,刽子手无动于衷,当刽子刀贴上他胸口的皮肤,划下第一道血口时,沈甫亭的惨叫出声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冰冷的刀锋切入皮肉
第二刀,第三刀
凌迟的酷刑让在场百姓倒吸一口冷气。
颜明安更是恐惧不已,挣扎着要往后退,颜明棠岂会让她如愿,抓住她的脖子往前按。
“怕什么,这可是你的青梅竹马,是你的未婚夫!他口口声声说喜欢你,你怕什么呢。”
“不要、不要,我错了,阿姐、我错了。”
颜明安哭着求饶,当看到沈甫亭身上翻飞的血肉后吓得直接吐了出来。
沈甫亭起初还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咒骂、求饶、和对自己过往愚蠢行径的悔恨哭诉。
渐渐地,声音弱了下去,只剩下无意识的呻吟。
血,越来越多。
刺鼻的血腥味和内脏暴露后的特殊气味弥漫开来,周围百姓已经有人受不住地呕吐起来。
颜明安崩溃大哭,奋力想要逃,可跑开就被颜明棠捉了回来,眼下没人来救她。
她拼命嘶吼、求饶,依旧被强按着目睹行刑的全过程。
看着沈甫亭在极刑中痛苦挣扎,从嘶吼到微弱,从挣扎到瘫软,最终变成刑台上一具血肉模糊、仍在微微抽搐的残破躯体。
颜明安无力嘶吼,颜明棠静静地看着,她心中没有波澜,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
随着最后一刀落下,刑台上剩下一堆白骨,百姓都已走了大半,剩下的人都是胆大的人。
赵宜谙眼神冷酷,挥挥手,囚车的沈家众人被拖了出来。
沈夫人双腿发软,看着儿子的白骨,吓得眼睛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很快就被一盆冷水泼醒,刺骨的寒意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还未等她看清周遭,耳边便传来赵宜谙冰冷的声音:
“沈夫人,醒醒。还没轮到你呢。”
永安伯对天叹气,看向赵宜谙:“赵二郎,为了一个女子做下这些事情,值得吗?男儿志在四方,岂可为女子耽误了前程。”
“错了,杀你不耽误我的前程,但你养了这么一个恋爱脑的儿子,竟然谋害我赵家的人,你后悔吗?”赵宜谙笑着怼回去,“可惜,悔恨晚矣,时辰到了,记得去地狱打儿子,给我家明棠道歉!”
话音落地,刽子手们手起刀落,一颗颗人头如同滚西瓜般落下来。
虚空中的颜明安何曾见过这样的画面,吓得捂着眼睛惨叫。
而颜明棠则心平气和地看着,眸色淡淡,随后揪住颜明安暴揍一顿。
随着沈家众人的死,菜市口的血腥味弥漫了半个月。
不知为何,沈甫亭死了,颜明安死了,颜明棠依旧没有得到解脱,依旧跟着表身后。
她正郁闷时,颜明安惨叫出声,她回头看过去,恰见一具白骨盯着颜明安。
白骨正是沈甫亭的魂魄,死后没有全尸,做鬼都是白骨。
颜明安叫喊着躲到颜明棠身后,颜明棠皱了皱眉,并未移动。
她看着那具步步逼近的白骨骷髅,心中并无恐惧,只有一丝淡淡的厌恶。
沈甫亭这等恶人,死后变成厉鬼也不奇怪。
“怕什么,这是你的沈哥哥。”颜明棠笑着将身后的颜明安抓出来,直接推过去。
又是一声惨叫,颜明安连滚带爬地跑回来,白骨穷追不舍。
颜明棠笑着向眼前一幕,道:“沈甫亭,冤有头债有主,你有今日也是她害的,你两人最好锁死。”
说完,她飘向赵宜谙,拍拍他的‘肩膀’,“表哥,你什么时候娶表嫂?”
赵宜谙似乎有感应,回头看了一眼,眼神晦涩,很快收回眼神。
赵宜谙日子有些枯燥,每日里两点一线,入宫、回家。
颜明棠跟着他,每日来往,后面跟着颜明安,如今后面又跟了具白骨。赵宜谙若是有鬼眼,回头一看,指不定吓得魂飞魄散。
跟了半月,过年了。除夕夜,赵宁死了。
赵家人赶过去的时候,赵宁躺在床上,尸体已经凉了,颜禹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赵玄鹤先过去,赵家兄弟随后,赵玄鹤哭成泪人,赵宜谙扫了一眼,转身走了。
死有余辜。
颜家风风光光地办了丧事,颜禹更是哭到昏倒。
半月后,颜家内宅多了一位女子。
萧景安将女子画像递给赵宜谙,“赵宁虽说风寒而亡,但颜府如今多了位女子,显得极为古怪。”
赵宜谙扫了一眼画像:“那是她咎由自取。”
空中的颜明棠飘了过去,眸色一颤,转头看向颜明安:“杜氏不是死了吗?”
颜明安脸色青黑,做鬼都不得安宁,沈甫亭日日跟着她,让她永无宁日。
“这人是谁?”赵宜谙诧异不解,“瞧着年岁,也有三十多岁,半老徐娘也值得颜禹在孝中将人迎进门?”
“她是杜氏,颜明安的生母。”萧景安笑了,“所以,你的姑母并非死于风寒,而是毒杀。不过赵宁的死与孤无关,但若拉下颜禹,倒也不错。”
闻言,赵宜谙眼眸中生出恨意,“您说得对,臣即刻去查。”
萧景安提醒:“孤让人盯着颜家祖坟,赵宁入土后,颜家人盯得很紧,一直找不到机会去开棺。孤会想办法将颜禹调出京城,届时,你带人去开棺验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