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迎祥摆了摆手:“老张,举义这么多年,咱们为什么总是被官军撵着跑?就是因为一盘散沙!这次聚首,就是要定个章程。该伸五指的时候伸五指,该攥拳头的时候必须攥拳头。只有这样,咱们才能活下去,甚至……掀翻这烂透了的朝廷。”
“闯王说得在理。”罗汝才那绿豆眼转了转,“要想活,这是唯一的路。”
众头领互相看了看,也都点头认可。
见火候差不多了,高迎祥这才抛出真正的杀手锏:“众家兄弟分别往各个方向牵制官军,只要把这潭水搅浑了,咱们就能腾出手来,选两支精锐,干一票大的。”
他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落在了一个位置:“下江淮,直取凤阳,端了朱家的老窝!”
“凤阳?”
马守应撇了撇嘴:“那穷乡僻壤的,破了能有啥油水?咱兄弟们也是要吃饭的。”
“不开窍!”张献忠一巴掌拍在马守应后脑勺上,“老百姓穷,官府能穷吗?那坟头里埋的可是朱元璋他爹!几百年的供奉,能没好东西?”
高迎祥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不光是钱。凤阳是朱家的祖坟,那是大明朝的脸面。咱们要是把那儿给平了,天下震动!崇祯那老儿肯定急得跳脚,必会调集大军去救援。到时候,咱们在甘、陕、晋、豫的兄弟们,就能喘口气,甚至反咬一口。”
“好主意!”张献忠眼睛亮了,“刨人家祖坟这事儿,老子最爱干!平了它!”
惠登相还是有些犹豫:“那毕竟是皇陵,肯定修得跟铁桶一样,咱们啃得动吗?”
李自成笑了,笑得有些轻蔑:“惠大哥多虑了。那凤阳虽号称中都,其实是个纸糊的老虎。当年建陵的时候,风水先生说什么‘八面来风’,连个外城墙都没修。至于守军……”
他伸出一根手指:“留守司那帮老爷兵,加上看坟的高墙军,满打满算一万来人。巡抚杨一鹏是个书呆子,除了会写文章,屁都不懂。”
“就这点鸟人?”张献忠一听,乐得大牙都露出来了,“闯王,你说咋弄吧!谁去?”
这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只能是带头的干。
高迎祥环视众人,沉声道:“陕西那边的官军不好惹,咱们得有人去顶着。咱们十三家分六路:革里眼、左金王,你们去挡川湖兵;横天王、混十万,你们去牵制陕西兵;射塌天、改世王,你们去应付山西兵;过天星,你扼守河上,挡住开封、归德的救兵。”
分派完苦差事,高迎祥看向张献忠:“老张,咱俩挑大梁,直取凤阳!老回回、九条龙,你们居中策应。”
众人虽然知道阻击官军是苦差事,但凤阳那边的油水确实诱人,而且只要这把火烧起来,大家的压力都会减轻,也就没人反对。
“还有一条。”高迎祥补充道,“这次破了凤阳,所得的子女玉帛,咱们也不独吞。到时候会合一处,按各家的人头均分,如何?”
“公道!”
“听闯王的!”
祠堂里的气氛瞬间热烈起来,仿佛那凤阳城里的金银财宝,已经装进了他们的口袋。
……
大计既定,荥阳城外的这股黑色洪流,瞬间炸开,向着四面八方涌去。
高迎祥是个老江湖,做事滴水不漏。他先遣了五百名精壮汉子,扮作贩夫走卒、流民乞丐,分批混进了凤阳城。随后,他与李自成、张献忠分三路出击,如同三把尖刀,直插江淮腹地。
这一路上,那是风卷残云。
固始、霍丘、寿州、颍州……十几个州县,像是纸糊的一样,被这股洪流一冲即垮。义军所过之处,开仓放粮,收编饥民,队伍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等到凤阳城下时,原本的几万人马,已经变成了遮天蔽日的五万大军。
凤阳城内,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巡抚杨一鹏还在衙门里写他的锦绣文章,忽然听说贼兵围城,笔都吓掉了。赶紧下令闭城死守,可这时候,哪还来得及?
正月十五,元宵节。
本该是张灯结彩的日子,凤阳城外却是杀气冲天。
高迎祥并未急着攻城,而是在四野埋伏下重兵。李自成则带着几十个亲随,换上满是补丁的粗布衣裳,挑着柴火担子,晃晃悠悠地到了城门口。
“站住!干什么的?”守门的军士喝道,只是那声音里怎么听都带着股虚劲。
李自成抬起头,露出一张憨厚的笑脸:“军爷,这不过节嘛,给城里的大户人家送点柴火。”
“送什么柴火!贼兵都快到了,赶紧滚!”
李自成也不恼,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悄悄塞过去:“军爷行行好,这大过节的,家里老婆孩子还等着米下锅呢。我们就送进去,立马就出来。”
那军士捏了捏银子,又看了看这几个看起来老实巴煞的农夫,挥了挥手:“快去快回!听到动静别怪我不提醒你们!”
“哎!得嘞!”
李自成挑着担子进了城。一过门洞,他脸上的憨笑瞬间消失,眼底闪过一丝寒芒。
他把担子往路边一扔,从柴火底下抽出一把雪亮的钢刀。
“动手!”
一声令下,埋伏在城内的五百内应,如同听到了号令的狼群,从大街小巷里钻了出来。他们有的从怀里掏出短斧,有的亮出匕首,呐喊着向城门杀去。
“杀啊!流贼进城啦!”
城门口的守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砍翻了一片。李自成手起刀落,将那个收银子的军士劈成两半,鲜血溅了他一脸。
“开城门!迎闯王!”
巨大的城门在咯吱声中缓缓打开。
城外,高迎祥和张献忠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看到城门洞开,张献忠大吼一声:“小的们!进城吃肉啦!”
“杀——!”
五万大军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涌入了这座没有城墙保护的“中都”。
凤阳留守朱国相,倒是条汉子。
他披挂上阵,带着那一万多名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守军,试图在街道上阻击。可这些少爷兵平日里欺负欺负老百姓还行,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义军一个个像是下山的猛虎,见人就砍,遇屋就烧。双方一接触,官军就溃不成军。
不到三个时辰,战斗就结束了。
八千官军尸横遍野,血水把凤阳的街道都染红了。指挥使袁瑞征、吕承荫战死。朱国相眼看大势已去,退守到了皇陵门前,拔剑自刎。
凤阳,这座大明朝的精神图腾,彻底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