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阴沉的天色。
“大伴,你说这晋商家里到底有多少钱?”崇祯忽然问了一句。
“这……老奴不知。不过既然陈侯爷能一口气拿出五百万,想必……所获颇丰。”
崇祯点了点头,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是啊,真富啊。比朕这个皇帝都富。不过只要他肯给,朕就不动他。这大明朝,现在能下金蛋的鸡,也就这一只了。”
他转过身,声音变得冷硬:“传旨,让沿途州府给陈阳的车队放行。谁要是敢在这笔银子上伸手,朕剥了他的皮!”
“是。”
崇祯重新坐回御案前想到。
陈阳给了钱,那就是忠臣,那就得赏。
河南荥阳,这地界如今算是倒了血霉。
方圆百里,别说人影,连条野狗都难寻。
青壮年早就跑光了,剩下的老弱病残把门窗钉死,缩在炕头等死。
野外却是另一番光景,旌旗蔽日,那连绵数十里的营帐,一眼望不到头。
一座破败的大祠堂里,空气浑浊,满是汗臭。
供桌上的祖宗牌位早被扫了一地,碎木片被踩得嘎吱作响。
十几个脑袋凑成一圈,若是崇祯皇帝看见这一屋子人,怕是能当场气得吐血。
闯王高迎祥、闯将李自成、八大王张献忠、老回回马守应、曹操罗汝才……这些个把大明朝搅得天翻地覆的煞星,如今一个个盘腿坐着,手里或是捧着缺口的粗瓷碗,或是抓着油腻腻的羊骨头。
“张大哥,这身味儿够冲的,哪条道上过来的?”射塌天李万庆拿刀尖剔着牙,斜眼问道。
“咳!”
张献忠把手里啃了一半的羊腿往地上一扔,满脸横肉都在抖:“别提了!老子先在湖广郧阳杀了一通,本来想在那边过冬,结果官军跟疯狗一样咬着不放。没办法,又折头北上河南,破了汝宁府才跑到这儿。”
罗汝才眯着那双总是色眯眯的眼睛,看向主位:“闯王,你又是怎么转悠到这儿的?”
高迎祥脸色有些发黑,那车厢峡的雨似乎还在他骨头缝里渗着寒气:“还能怎么着?从陕州渡黄河,本想在山西平阳歇脚,结果差点撞上那边的硬茬子,只好又杀回河南怀庆、归德,这才跟大伙碰上头。”
“硬茬子?”张献忠冷哼一声,“你是说陈阳那个煞星吧?”
提到这个名字,原本嘈杂的祠堂突然静了一瞬。
“好啦好啦,”张献忠受不了这气氛,端起一大海碗浓茶站起来,茶水泼出来半截,“咱们谁也别笑话谁,都是被官军赶鸭子一样赶到河南来的。今儿个七十二营应闯王之邀,聚在这荥阳,也就是想讨个活路。”
他把那只独眼一瞪,杀气腾腾:“俺丑话说在前头,咱们这十三家,谁要是真想投降朝廷当狗,老子第一个带人灭了他!为了活命,诈降那是兵法,但若是真把兄弟们卖了,哼哼……”
“谁想降了?”老回回马守应腾地站起来,“上次咱杀入山西,那是吃了人少的亏,差点被陈阳那铁疙瘩队伍给包了饺子!现在咱们合兵二十万,怕个球!要俺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向京师,夺了那鸟位!”
“扯臊!”
张献忠把碗重重往桌上一顿,震得灰尘乱飞:“你当朝廷是泥捏的?金人刚走,崇祯那老儿就把大半个家底都调过来了。你知道现在咱屁股后面跟着多少人?”
马守应一愣:“多少?”
角落里,一直没吭声的李自成忽然开了口。他把玩着手里的一块令牌,眼皮都没抬:“崇祯这次是下了血本。调西兵二万五、北兵一万八、南兵二万一、关宁铁骑二千、真定标兵五千、天津兵三千,外加土司兵三千入河南。”
他抬起头,那双深陷的眼睛里闪着幽光:“再加上左良玉、刘永福的兵马,合计近九万大军。听说,户部还把棺材本都拿出来了,凑了一百万两饷银。”
这串数字一报出来,祠堂里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马守应瞪大眼睛看着李自成,像是第一天认识这个年轻人:“我说自成,你咋知道得这么清楚?既然有这么多人,那咱们这一路上咋没怎么碰见?”
李自成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官军虽多,但腿没咱们快。大部队还在路上吃土呢。”
高迎祥看着众人那副惊疑不定的样子,心里有了底,清了清嗓子:“老张,依你看,怎么个突围法?”
“我哪知道?”张献忠一屁股坐回去,烦躁地挠着头皮,“反正不能在这儿等着挨打。要是让这九万人围严实了,咱们都得变肉干。”
过天星惠登相叹了口气:“咱们这里头,多半都是陕西出来的。这河南地界人生地不熟,不如……打回陕西老家?那里山高沟深,好跟官军周旋。”
这话一出,好几个人都默默点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流寇也是人,也想家。
李自成却摇了摇头。
他站起身,走到那是挂着简陋舆图的墙边:“回陕西?那是自投罗网。洪承畴在那边经营了这么久,正如张开嘴的老虎等着咱们。官军虽众,但有个致命的弱点——疲于奔命,且各怀鬼胎。”
他回过身,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子狠劲:“咱们这二十万人,只要心齐,那就是铁拳。那些官兵看起来吓人,其实能打的没几个。真正难对付的,只有那个手里全是火器的陈阳,还有老奸巨猾的洪承畴,以及那个不要命的曹文诏。”
“那你说咋办?”高迎祥问。
“分兵。”李自成从嘴里吐出两个字,“各定所向,分路突击。咱们要是聚在一块,那就是给官军立靶子。若是散开了,那就是撒出去的水银,让他们抓不住,摸不着。等他们晕头转向的时候,咱们再……”
他手掌猛地一握:“攥成拳头,狠狠砸他们一下!”
“既如此,何必召集大家?”张献忠有些不耐烦,“直接散伙各跑各的不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