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也站了起来,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只要过了河,咱们就是龙入大海。到时候几十万大军往那一摆,他崇祯皇帝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奈何不了咱们。”
高迎祥看着眼前这个外甥,越看越顺眼。有勇有谋,还带着两万生力军,更重要的是这股子狠劲儿,跟他对脾气。
“自成啊,你这两万人,以后就不用编进别的营了,你自个儿带着。”高迎祥走过来,拍了拍李自成的肩膀,“以后咱们甥舅联手,这天下大可去得!”
“多谢舅舅信任。”
“既然要独领一军,总得有个响亮的名号。”高迎祥摸着胡茬子,“你是咱们老李家的千里驹,得起个震得住场面的。”
帐外,风雪愈紧,呜呜的风声如同千军万马在嘶吼。
李自成略作思忖。
他想到了那些死在路上的饥民,想到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想到了陈阳那不可一世的钢铁大军。
这世道,讲道理是没用的,只能闯。用刀子,用马蹄,闯出一条活路来。
他抬起头,看着高迎祥:“舅舅既称‘闯王’,那是咱们义军的一面旗。我李自成不才,愿做这旗下的先锋。”
他顿了顿,声音铿锵有力,如金石相击:
“我便叫‘闯将’吧。”
高迎祥一愣,随即放声大笑,端起一大碗酒递过去:“好一个闯将!来,干了这碗酒,明日一早,拔营南下!咱们去给那朱家皇帝,好好唱一出大戏!”
李自成接过酒碗,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滚下去,像是吞了一团火。
他把空碗狠狠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闯将……”
李自成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
总有一天,这个名字会比“闯王”更响亮,会比“安乡侯”更让人胆寒。
此时的京师,兵部衙门里灯火通明。
兵部尚书张凤翼正对着地图愁眉不展。他刚接到消息,流寇在豫西有了大规模集结的迹象。
“大人,曹总兵已经接旨,启程回大同了。”一个主事小心翼翼地汇报。
张凤翼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叹了口气:“走就走吧。他在河南杀性太重,言官们天天盯着,我也是没办法。只希望各地的守备能顶住,别让流寇窜得太快。”
他看着地图上那一堆密密麻麻的小旗帜,那是他引以为傲的“分兵把守”图。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天罗地网,流寇插翅难飞。
“对了,山西那边有什么动静?”张凤翼随口问道。
“回大人,安乡侯那边……正在修路。”
“修路?”张凤翼一愣,“这时候修什么路?”
“说是……要把路修到大同去,方便运煤。”
张凤翼摇了摇头,嗤笑一声:“武夫就是武夫,这时候还想着做买卖。随他去吧,只要流寇不回山西,他就不用动。”
他哪里知道,就在他为了那个愚蠢的“分兵计”沾沾自喜的时候,一只足以颠覆大明的巨兽,已经在豫西的风雪中露出了獠牙。
而那条正在修建的通往大同的路,运的可不仅仅是煤。
那是陈阳给未来准备的血管。
而在遥远的南方,湖广的那些养尊处优的藩王们,还在听着小曲,喝着美酒,完全没有意识到,一群饿狼,正瞪着绿油油的眼睛,朝着他们的粮仓和银库,狂奔而来。
天下这盘棋,随着“闯将”名号的立起,局势陡然一变。
文华殿的铜鹤烛台里,烛泪堆了一层又一层。夜已深,殿外的风刮得窗纸哗啦作响,听着像有人在扒窗户。
崇祯坐在御案后,手里那本奏折已经捏得变了形。他没抬头,只听着脚步声近了。
温体仁走在最前,身后跟着老态龙钟的徐光启,最后面是兵部尚书张凤翼。
三人刚跨过门槛,还没来得及行礼,崇祯的声音就冷冰冰地砸了下来。
“这会儿还要见朕,看来不是哪里反了,就是哪里塌了。”
张凤翼膝盖一软,噗通跪在金砖上,额头那点汗瞬间就凉透了。
“回万岁爷……刚接郧阳抚治蒋允仪八百里加急塘报。”张凤翼咽了口唾沫,声音发涩,“高迎祥、张献忠所部,已突破黄河天险,自河南渑池一路南下,席卷洛阳周边,现已逼近襄阳。更有入川的贼寇回窜,几股人马合流,数万反贼……现已聚集郧阳。”
崇祯的手僵在半空。
“如入无人之境。”
好半晌,皇帝嘴里才蹦出这么几个字。他猛地把奏折摔在张凤翼面前:“朕记得高迎祥前阵子不是被堵在卢氏那片山沟里吗?那是死地!怎么出来的?飞出来的?”
张凤翼把头埋得更低,脸几乎贴在砖缝上:“万岁爷容禀。那卢氏山区多矿徒,这些人也是苦哈哈出身,熟悉山路,竟给贼寇做了向导。贼军这才得以避开官军关卡,从山野小径渗透至湖广。”
说到这,张凤翼顿了顿,声音更虚了:“还有一桩异事……”
“讲。”
“黄河垣曲至济源一段,水流湍急,往年冬日虽然流凌,但极少封冻。可今年……”张凤翼颤声道,“今年严寒百年未遇,那一段黄河……竟冻了个结结实实。”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烛火爆裂的噼啪声。
“十万流贼,分三路踏冰过河。官军沿河防线,形同虚设。”
崇祯身子晃了晃,向后靠在龙椅上,发出一声惨笑。
“百年未遇……踏冰过河……”崇祯望着漆黑的殿顶,“老天爷也不帮大明啊。这是要亡朕吗?”
温体仁和徐光启也跪下了。
张凤翼怕皇帝怪罪下来掉脑袋,赶紧找补:“万岁爷宽心,虽说贼寇入了湖广,但河南这边算是干净了。左良玉、汤九州各部反应极快,又有京营督战,一路追击。那高迎祥是在河南站不住脚,这才如丧家之犬般窜入湖广……”
“鬼话!”
崇祯猛地一拍扶手,震得案上茶盏乱跳:“张凤翼,你当朕是三岁孩童?什么叫站不住脚?他们那是去湖广吃大户去了!河南那是穷地方,早被这帮人祸害空了。湖广呢?熟天下足的湖广!要是让他们在那边扎下根,这大明还有救吗?”
张凤翼被骂得不敢吱声。
崇祯站起身,焦躁地在殿内踱步。
“别跟朕说什么追击,也别说谁把谁赶跑了。”崇祯停下脚步,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三人,“朕只要一个法子。怎么剿?谁去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