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市中心的“观山雅集”茶馆,隐于闹市深处,朱门木窗隔绝了外界喧嚣,是汉东官场私下议事的隐秘去处。
包厢内茶香氤氲,白瓷茶具泛着温润的光泽,白小白身着熨帖的西装,姿态谦卑地将刚沏好的白毫银针,注入田国富面前的茶盏,茶汤清澈,芽叶舒展。
“田书记,您尝尝这明前白毫,店家说都是头春嫩芽采的,在京州地界口碑最好。”
白小白的声音恭敬却不谄媚,递茶的手稳得恰到好处。
田国富端起茶盏,手指摩挲着杯沿的暗纹,浅啜一口,闭目回味片刻,睁开眼时面带和煦笑意道
“嗯,汤色清亮,滋味鲜爽,确实是好茶。没想到白处长不仅是瑞金书记的得力助手,连茶艺都这般精湛,难得。”
白小白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化为一抹苦涩,声音压得更低道
“田书记谬赞了。这些年跟着瑞书记,大事没办成几件,倒是在端茶倒水、迎来送往这些琐事上磨了不少功夫,说起来,也是蹉跎了岁月。”
这话一出,田国富眼底瞬间闪过一丝精光,心中暗忖。
“终于切入正题了。”
面上却装作不解,语气故作轻松道
“白处长这话就见外了。你是瑞金书记的贴身秘书,跟着一把手历练这么多年,见识、能力都是有口皆碑的,日后自然是扶摇直上,前程不可限量啊。”
“前程?”
白小白自嘲地笑了笑,摇了摇头,话里带了几分试探的锋芒道
“田书记,您就别宽慰我了。如今瑞书记自身都难保,还能顾得上我这个小秘书?”
一句话,直接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田国富心中了然,知道这是白小白要“改换门庭”的信号,而且,以对方的身份,知道自己背后的老板,不足为怪。
当下,田国富也不再绕弯子,身体微微前倾,语气郑重了几分道
“白处长果然通透,早就看清了局势。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不知你对自己的下一步,可有什么打算?”
“不瞒田书记,”
白小白也收起了客套,眼神里多了几分急切与笃定道
“我早跟瑞书记提过,想下去基层历练,主政一方,实实在在做点事。可这话递上去,就石沉大海了……”
他话未说完,却已把诉求说得明明白白。
田国富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心中冷笑道
“都是人精,绕来绕去,无非是想找个靠山,谋个实职。”
嘴上却不疾不徐道
“这事原本不算难,只是眼下瑞金书记还是省里名义上的一把手,人事调动终究要过他那一关,他不松口,怕是不好办啊。”
点到为止,却把难题抛了回去,等着白小白亮出筹码。
白小白何等精明,立刻领会了言外之意,拿起茶壶给田国富续上茶,茶汤注入杯中的声响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他抬眼时,眼神已然变得犀利而决绝道
“田书记,我有沙瑞金的把柄,能助您一臂之力。我只有一个要求
——帮我谋个地级市的市委书记,我想离开汉东,另谋发展。”
“哦?”
田国富眼前一亮,内心吐槽道
地级市、市委书记!
好大的胃口啊。
他身体彻底坐直了,语气里带着几分审视与期待道
“那就要看白处长的消息,分量够不够重了。”
“瑞书记来汉东之前,是汉西省省长。”
白小白压低声音,字字清晰道
“他爱人本家的二叔,是汉西省博物馆的院长,这些年借着职务便利,把馆里不少珍贵藏品以假换真,私下倒卖牟利。”
田国富眉头微蹙,打断道
“这是他亲戚的事,跟沙瑞金本人有什么关系?”
“田书记,您知道沙瑞金有个儿子,叫沙小宝吧?”
白小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
“这个沙小宝,在魔都开了家拍卖公司,那些从博物馆倒出来的藏品,经他公司一运作,左手倒右手,洗白了身份,最后利润二一添作五,全都落进了他们的口袋。您现在还觉得,这事跟沙瑞金没关系吗?”
田国富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手指不自觉地敲击着桌面道
“他们到底搞了多少?”
“多少?”
白小白嗤笑一声道
“馆里一幅宋代的山水图,拍卖价就过亿,这些年他们倒腾的何止一幅?具体数目,怕是连沙瑞金自己都未必清楚。”
田国富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神情变得无比严肃,大脑飞速运转
——这可是足以扳倒沙瑞金的重磅炸弹。
良久,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端起茶盏道
“好!好啊!白处长,这个消息太重要了!不过我倒好奇,这么要命的事,沙瑞金怎么会让你知道?”
“田书记,您说可笑不可笑?”
白小白眼神冰冷,语气里带着几分怨怼道
“这事沙瑞金起初根本不知情,全是他那个宝贝儿子沙小宝私下运作的。我这个秘书,之前在汉西,可是没少帮沙小宝打掩护、擦屁股,可最后呢?好处没捞着半点,反倒成了他爹手里的棋子,随时可能被牺牲。”
田国富恍然大悟,心中暗道。
“原来是这样,沙小宝倒真是个大孝子啊,神助攻,妥妥的!”
他端起茶盏,语气斩钉截铁道
“白处长,以茶代酒,我敬你一杯。这事我会亲自处理,只要能成,你想要的地级市市委书记,我田国富包在身上!”
“成了!”
白小白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连忙端起茶盏,与田国富的杯子轻轻一碰。
茶汤入喉,甘醇中带着几分辛辣,就像这场官场交易,表面温润,实则暗藏锋芒。
两人相视一笑,眼神交汇间,已然达成了心照不宣的同盟
——一场围绕着权力与利益的风暴,正在汉东悄然酝酿。
京海的夜。
被浓稠的黑暗裹挟。
临时指挥室里,只有led屏幕的冷光映着祁同伟棱角分明的脸,他手指按在标注着红点的京海地图上,声音低沉如夜的轰鸣道
“汉中省厅张厅长带队,武警支队董大队长配合,今晚,我们要在黑暗里撕开一道口子。”
张厅长与董大队长颔首示意,两人身后,荷枪实弹的警员与武警肃立如松,阴影在他们身上切割出冷硬的轮廓,只有帽徽偶尔反射出一丝寒芒。
“这些人,一个都不能放跑。”
祁同伟的目光骤然锐利,扫过在场所有人,最终定格在安欣身上道
“京海市局,安欣!”
安欣猛地起身,警服的褶皱在冷光下格外清晰,他眼底燃着压抑多年的火焰,声音洪亮如钟道
“到!”
“你带一队人,封锁市局大楼,控制所有出入口,不管是领导还是警员,没有我的命令,一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祁同伟的语气不容置疑道
“尤其盯紧那些被举报有牵连的人,别给他们通风报信的机会!”
“是!”
安欣攥紧拳头,胸腔里的热血几乎要冲破胸膛
——这一夜,他等了太久。
祁同伟抬手按在桌面上,手指泛白道
“所有行动,核心就一个‘快’字。以最快速度突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不给他们销毁证据、串供的时间!明白没有?”
“明白!”
震耳欲聋的回应撞碎了指挥室的沉寂,声波在黑暗中激荡。
“行动!”
祁同伟一声令下,指挥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刺眼的车灯划破夜色,车队如离弦之箭般驶向京海的各个角落。
警笛的尖啸撕开了城市的伪装,将沉睡的黑暗惊醒。
强盛集团总部,顶层办公室。
高启强还站在落地窗前,手中的雪茄燃到了尽头,灰烬落在昂贵的地毯上。
窗外的霓虹曾是他权力的象征,此刻却成了催命的信号。
门被暴力撞开的瞬间,强光手电的光束刺穿黑暗,照在他错愕的脸上。
“高启强,你被捕了。”
警员冰冷的声音响起,手铐锁住他手腕的刹那,高启强还在懵逼,啥玩意?
这就被捕了?
这不对啊?
这不对……
唐小龙的地下赌场。
昏暗的灯光下,骰子还在瓷碗里旋转,烟雾缭绕中满是纸醉金迷,合着高启强让他把这些不法产业停一段时间的话,他是压根没听进去。
突然,破门声与警笛声同时炸响,强光扫过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
唐小龙刚要伸手去摸藏在桌下的枪,就被警员扑倒在地,冰冷的地面蹭破了他的额头,曾经的嚣张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碎得不堪一击。
唐小虎的别墅。
他正对着一堆账本焦躁地抽烟,看着手下处理一些不能见光的账,火光映着他狰狞的脸,却在门被撞开的瞬间,被警员手中的灭火器浇灭。
强光之下,账本上的字迹清晰可辨,唐小虎被死死的压在地上,双目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他们怎么这么快就……
老默的鱼摊仓库。
黑暗的仓库里,鱼腥与消毒水的味道混杂在一起。
老默正擦拭着一把手枪,那是他为高启强除鱼的工具。
突然,仓库的卷帘门被强行拉起,刺眼的灯光照得他睁不开眼。
“老默,涉嫌多起故意杀人案,跟我们走一趟。”
警员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没有反抗,只是盯着那把手枪,眼底闪过一丝解脱。
泰叔的养老院。
奢华的套房里,老爷子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身边围着护工。
警灯的红光透过窗帘缝隙渗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当警员出示逮捕令时,这个曾经一手缔造京海黑恶秩序的老人,只是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眸子里没有惊讶,只有一丝了然
——出来混,迟早要还。
夜色褪去时,东方泛起鱼肚白。
三个小时,一场雷霆扫穴般的行动,将盘踞京海二十年的黑恶团伙连根拔起。
被捕的涉黑人员被分批押上警车,他们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狼狈而渺小。
祁同伟站在临时指挥室的窗前,看着天边的曙光穿透云层,照亮这座饱经沧桑的城市。
黑暗终被驱散,正义虽迟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