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婆婆你呢?”艾拉看向眼前这个老人。
“我是‘药火祭祀’!”老婆婆从身边一个用石头粗糙挖成的碗里,拿出了一颗干瘪发黑的蘑菇和一块被炙烤过的肉瘤。
“我用火焰焚烧各种腐败,希望能找到对抗感染、缓解痛苦的方法!”
艾拉的目光随着老婆婆的介绍,缓缓扫过这个只有二十人左右,蜷缩在岩石与火光之间的小小幸存地。
然后,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远方,落在那棵即便隔着如此距离,依然显得庞大无比,连接天地的巨树上。
“这里……到底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喃喃道,声音轻得象耳语。
“那棵树……是什么?”
祭司老婆婆抚摸她头发的动作微微一顿,周围所有人的呼吸似乎都在这一刻屏住了。
更根源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这个小小的篝火圈。
连那位一直神情萎靡女人,眼中都闪过了无法掩饰的惊悸。
老婆婆脸上的慈祥笑容僵硬了片刻,随即化为一种深沉的落寞与认命。
“没有人知道这里最初是什么样子,艾拉!或许只有先祖们才知道!”她的声音变得悠远而空洞。
“至于那棵树……”
她停顿了很久,久到艾拉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粉红色的孢子无声飘落,再接触到篝火燃烧的范围后,又被迅速弹开。
最终,祭司老婆婆缓缓吐出了一句话,声音轻得几乎被火焰的微响盖过:
“那是……生命的归宿!”
艾拉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冰冷的寒意窜上头顶。
不是源头,不是主宰,而是归宿……
这句话在这个世界中,比任何恐怖的形容都更让人心底发寒。
它暗示着一切挣扎、一切痛苦、一切活着的痕迹,最终都将流向那里……
随即,她刚想开口追问更多关于如何离开,关于同伴的问题……
而先前那名烧伤脸的拾火人,却再次开口,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
“我们找到你时,周围没有其他生命迹象。只有你一个人被厚厚的菌毯复盖。”
他的话,将艾拉的注意力拉回现实,也隐晦地提醒她——你是孤身一人,在这里!
而祭司老婆婆似乎也意识到了话题的危险性,她迅速调整了情绪,那份慈祥中,带上了一种近乎恳求的真挚渴望。
“孩子!”她握住艾拉冰凉的手,粗糙的掌心布满老茧和细微的伤口。
“你愿意……成为我们聚落新的‘引火人’吗?”
“啊?”艾拉愣了一下,没完全理解这个角色的全部含义,但本能地感到了其中蕴含的巨大责任与风险。
她下意识地将手摸向腰间,那里原本应该挂着什么东西,能给她带来些许安全感。
但此刻,那里空空如,那个东西或许遗失了。
这个发现让她心中一慌,失去记忆的空虚感与身处绝境的恐慌交织在一起。
而周围众人的目光,在她尤豫的瞬间,齐刷刷地集中过来。
那些目光中的情绪复杂无比,有希冀和火热,也有嫉妒与审视……
艾拉脸色发白,心中迅速思索。
她毫不怀疑,如果她表现出强烈的抗拒,这些看似和善的幸存者,态度可能会发生翻天复地的变化。
虽然她并不了解这里,但在这个生存即是第一法则的地狱,一个没用且可能带来麻烦的纯洁者,下场绝不会好。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权衡利弊。
至少目前,他们救了她,给了她暂时的庇护和火焰。
成为引火人固然危险,但也意味着在聚落中拥有一定的地位和价值,或许能获得更多的信息与资源,甚至……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
电光石火间,她做出了决定,脸上露出一个温顺和感激的微笑:
“我愿意。毕竟……是你们救了我!”
“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祭司老婆婆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眼中的光芒更盛。
“过段时间,等你身体再恢复一些,我们就为你举行‘献魂于火’的仪式!你拥有纯洁的身体,一定能感应到‘纯净火种’的呼唤!”
艾拉脸上维持着温顺的微笑,心中却警铃大作。
“献魂于火?”
这名字听起来就充满不祥,她不确定那具体是什么仪式,但直觉告诉她,那绝不仅仅是简单的祝福或加冕。
然而,祭司老婆婆接下来的话,让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温顺的微笑几乎无法维持。
祭司老婆婆的目光转向了那几名灼痛者中的一位。
他是一个相对年轻的男人,体型在营养不良的聚落成员中算是壮硕,手臂和胸膛上的自残式伤痕也最新鲜。
同时,他裸露皮肤上的暗红色斑块面积,比其他人都要小一些,颜色也稍淡。
“为了让聚落的血脉能够延续下去,为了诞生更多象你这样有希望的生命……”
祭司老婆婆的声音依旧慈祥,却说着让艾拉如坠冰窟的话语。
“我们需要你尽快……开始孕育!你是最合适的母体!”
随即,她指向那名壮硕的灼痛者青年:
“他会负责与你进行‘生命的交织’!他是我们之中,受腐败侵蚀最轻,身体最强壮的战士之一!他的血脉有更大可能诞生出纯洁的后代!”
那名被点名的灼痛者青年,眼中闪过一丝任务般的责任感,以及……对艾拉那白淅皮肤的贪婪与迷恋。
他向前挪动了一下身体,更靠近篝火,伸出那只布满新旧伤痕的手臂。
让火焰的光芒更充分地照耀在手臂上一片颜色较淡的红斑上,仿佛在进行某种‘净化’或‘展示’。
“我会……让聚落的血脉延续下去!”他声音低沉,看向艾拉的目光,如同看待一件即将属于他的生育工具。
艾拉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凉透了,强烈的恶心与恐惧攫住了她。
她紧紧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惊叫或呕吐出来。
她终于明白了这个聚落慈祥表面下,那基于残酷生存逻辑的真相。
他们救她,不只是为了一个引火人,更是一个能够诞下纯净后代的生育工具!
在这个一切都在腐烂的世界里,一个未被感染的女性,其生育价值被放大到了极致!
“必须离开这里……越快越好……在他们举行那个‘献魂于火’仪式之前,在那个男人碰到我之前……”
她垂下眼帘,掩饰住眼中的惊惧,身体微微蜷缩,显得更加柔弱无助,仿佛默许了这令人作呕的安排。
而祭司老婆婆似乎对她的顺从非常满意,脸上的笑容愈发慈祥。
她迅速地从身边的石碗里又挖出一些混合了她唾液的药泥,开始更加卖力地搅拌,口中喃喃自语。
“得加快准备,需要一些能促进生命孕育的东西,也许混合一些腐败花蜜的灰烬会有用……”
她专注地投入到了为‘繁衍大计’调配草药的工作中,那副带着一丝神圣感的样子,在艾拉眼中,显得无比阴森恐怖。
这阴森并不是因为祭司老婆婆本质上是个纯粹的恶人。
恰恰相反,她很可能真心相信自己是在为族群的延续,为对抗这个腐败世界而做正确且必要的事。
正是这种在极端扭曲环境下被扭曲的善良与责任,才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然而,在这片被绝望与扭曲希望笼罩的篝火旁,并非所有人的眼神都是一致的。
在人群靠近外围阴影的地方,一名同样身披破旧灰袍,但将身体裹得异常严实的青年,正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的兜帽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
他的灰袍下摆,有几处明显的深色湿润痕迹,散发出一股怪异的味道,就象是脓液的异味。
他看向被围在中心,强作镇定的艾拉,那双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仿佛看到了同类坠入相同命运的悲哀与绝望。
他的嘴唇无声地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将身体更深地缩进了岩石的阴影里,死死握紧了拳头。
而这时,祭司老婆婆似乎想到了什么,再次看向那名被选中的灼痛者青年。
“从明天开始,你负责带她熟悉聚落周围相对‘安全’的局域,告诉她哪些菌群可以触碰,哪些必须远离!也要让她明白,‘生命的交织’是为了整个聚落的未来,是神圣的职责!”
随即,她又看向艾拉,语气温和地补充:“孩子,别怕!火焰会庇护你,也会庇护你们结合后诞生的新生命,那是我们对抗腐败,延续存在的……唯一希望!”
她借着整理额前散落头发的动作,用眼角的馀光,迅速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岩石的走向。
以及……篝火照耀范围之外,那片无边无际,充满了未知危险的粉红迷雾。
“必须逃离,不惜一切代价!”
她在心中,再次重复了这个决定。
火焰在她低垂的眼眸中跳动,映照出的不再是温暖,而是求生的决绝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