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弦撇了撇嘴,似乎对这种赞扬感到不耐烦。
“我只是去进了一次货,顺便清理了一些垃圾。别把我说得象个圣人。”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
“既然你们已经谈妥了,这里就没我什么事了。我不喜欢这种废墟的味道,太呛人。”
墨玄夜叫住了他。
“还有一件事。”
墨玄夜的手指在平板上敲击了几下,远处的云层中,几艘巨大的囚车飞船正在缓缓降落。
“那些被抓获的战犯……有些人提出想见你一面。特别是那个当初负责追杀你的暗影军团指挥官。”
沉弦的脚步没有停顿。
“不见。”
他的回答干脆利落。
“死人没必要见活人。”
守园人的投影消失了。
山顶只剩下沉弦和墨玄夜两个人,以及那呼啸依旧的狂风。
墨玄夜收起了那副作为“联邦管家”的公事公办的面孔。
他走到悬崖边,和沉弦并肩而立。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盒被压扁的香烟,那是地球产的劣质烟草,他递给沉弦一根。
沉弦接过,手指尖冒出一缕微小的火苗,点燃了香烟。
青灰色的烟雾在风中瞬间消散。
“结束了。”
墨玄夜忽然说道,声音很轻,象是在对自己说。
“这十年……从深渊第一次出现,到虹翼毁灭,到纽约之战,再到今天……终于结束了。”
墨玄夜转过头,看着沉弦的侧脸。
他看到了沉弦眼角那道细微的疤痕,那是当年在虹翼训练营里留下的;看到了沉弦鬓角里藏着的几根白发,那是过度透支生命力留下的代价。
“你接下来打算去哪?”
墨玄夜问出了这个问题。
沉弦深吸了一口烟,让辛辣的味道充满肺部。
“回家。”
沉弦的回答依然简单。
“佑清说她想学画画,她说s-01别墅的落地窗光线很好。洛溪说地球的自助餐厅太少了,想让我带她去吃遍全联邦。雪烟……那个女人最近迷上了古董游戏,吵着让我陪她通关。”
沉弦吐出一口烟圈,眼神变得柔和起来,那种凌厉如刀的杀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名为“兄长”和“家人”的温吞。
“我要回去给她们做饭,给她们修剪指甲,听她们吵架。这就是我的计划。”
墨玄夜愣了一下,随即苦笑了一声。
“听起来……比治理一个星系还要累。”
“那是你这种单身汉理解不了的快乐。”
沉弦毫不留情地嘲讽了一句。
他转过身,看着墨玄夜。
“这里交给你了,墨大管家。我知道你喜欢权力,喜欢构建秩序。这里是一张白纸,随你怎么画。”
墨玄夜扶了扶眼镜,眼神恢复了锐利。
“我会画出一幅完美的图景。至少,不会再让你这种人有拔刀的机会。”
沉弦笑了。
那是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
“最好是这样。”
他向后退了一步,身体开始逐渐变得透明。
那是溯雨的空间折跃能力发动的前兆。
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光线变得象水波一样荡漾。
“走了。”
沉弦挥了挥手,动作随意得就象是去下楼买包烟。
“哦对了,方泰那个老家伙要是问起来,就说我回地球了。别让他再搞什么庆功宴,我怕忍不住把他的胡子拔光。”
墨玄夜看着沉弦的身影在光影中逐渐消散,他举起手中的酒壶,对着那个空荡荡的位置,轻轻举杯。
“一路顺风,英雄。”
空间折跃并没有直接通往地球,而是先停在了星球的大气层之外。
沉弦的身影出现在虚空中。
因为体内拥有源能飞升的力量,他可以在太空中短暂停留。
他低下头,最后看了一眼这颗巨大的、暗红色的星球。
他看到了那座断罪山脉,看到了忙碌的联邦舰队,看到了那些正在排队领取食物的深渊平民,也看到了那个巨大的激光处刑台正在落下第一刀。
一个旧的时代死去了。
在血与火的废墟之上,新的嫩芽正在艰难地顶开石块。
沉弦感到体内那一直紧绷着的一根弦,终于彻底松了下来。
一道刺目的流光划破了寂静的宇宙,瞬间消失在星海的尽头。
只留下深渊主星上空,那正在逐渐散去的阴云,和第一缕穿透云层、洒向大地的金色阳光。
……
这里是宇宙的边角料仓库。没有恒星的光热,只有数以亿计的冰冷陨石和几颗像死尸一样漂浮的褐矮星。绝对的低温和真空让这里成为了最天然、最安全的“溶炉”。
【幽灵号】悬停在一颗直径约两百公里的铁镍小行星上方,象是一粒依附在巨兽背上的微尘。
舰桥内,重力发生器维持着标准地球重力。
沉弦坐在钛合金打造的指挥椅上,但他坐得并不安稳。因为他的大腿上正趴着一个圆滚滚、热乎乎的小火炉。
“呜……御主……我真的……真的吃不下了……”
洛溪此刻维持着少女形态,原本白淅粉嫩的脸蛋涨得通红,象是熟透的西红柿。她趴在沉弦腿上,两只小手死死拽着沉弦的衣角,肚子圆鼓鼓地撑起,每一次呼吸,嘴里都会喷出一两颗金色的火星子。
那些火星子落在合金地板上,瞬间烫出几个冒烟的小黑洞。
那是高纯度的深渊源能渣滓。
在之前的战役里,为了对抗那头名为灰烬的究极生物兵器,洛溪彻底放开了限制。
她不仅吃掉了灰烬的内核,连带着那具即使是恒星高压都无法摧毁的生物躯壳,也被她象啃甘蔗一样嚼碎吞了下去。
现在的洛溪,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外壳即将融化的超新星反应堆。
“忍着点。”
沉弦伸手按在洛溪滚烫的后背上,手掌接触皮肤的瞬间,发出滋啦一声,那是高温蒸发皮肤表面水分的声音。
沉弦面无表情,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经过深渊一战,他的肉体强度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这种程度的高温对他来说,就象是洗了个热水澡。
“能量淤积太多,如果不导出来,你会炸成宇宙里的烟花。”
沉弦的声音平稳,手指精准地扣住了洛溪脊椎上的几处能量节点,“到时候,我就得去全宇宙收集你的零件拼积木了。”
“不要拼积木……呜……”
洛溪打了个带着硫磺味的饱嗝,眼角挂着泪花,“我要吐了……”
“憋回去。”
沉弦另一只手抬起,掌心向上,对着虚空打了个响指。
“溯雨。”
空气中泛起一阵奇异的水波纹,象是平静的湖面被投下石子。
姜雨双手抱胸。
作为沉弦的兵器,她们共享着某种本能的联系。洛溪体内那满溢到快要爆炸的庞大能量,对任何兵器来说,都是无法抗拒的补品。
“哼,终于想起我了?”溯雨撇过头,精致的小皮鞋在地上轻轻点了点,“看这笨蛋吃得脑满肠肥的样子,真是丢人。兵器就要时刻保持优雅和锋利,把自己塞成气球算什么本事?”
“少废话。”沉弦指了指洛溪,“她消化不了,分你一半。做好准备,这股能量很暴躁,它是从那头怪物的尸体里提炼出来的,带着极致的毁灭属性。”
溯雨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我就知道你会求我”的弧度。她走到沉弦面前,并没有立刻开始,而是伸出戴着蕾丝手套的小手,轻轻戳了戳洛溪鼓起的肚子。
“呀!”洛溪像触电一样弹了一下,嘴里喷出一道拇指粗的金色光柱,直接烧穿了旁边的金属茶几。
“啧啧,真是浪费。”
溯雨嫌弃地摇摇头,然后抬头看着沉弦,“我要怎么做?直接吸?那是野蛮人的做法。”
“不管是野蛮还是文明,能吃下去就是好办法。”
沉弦不再多言,他的双瞳瞬间收缩,变成了如同黑洞般的深邃墨色。
源能引导,链路重构。
轰!
沉弦的手掌猛然发力,按压在洛溪的背部。刹那间,洛溪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呜咽,她体内原本四处乱窜的狂暴能量被沉弦以强横的精神力强行聚拢,顺着他的手臂,如同奔腾的岩浆般疯狂涌入他的体内。
沉弦的身体猛地一震。
即便强悍如他,在这一瞬间也感受到了那种血管仿佛被滚烫铁水灌注的剧痛。他手臂上的肌肉纤维根根暴起,皮肤下透出刺眼的暗金色光芒,血管像蚯蚓一样在皮肤表面疯狂蠕动。
“接着!”
沉弦低吼一声,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扣住了溯雨纤细的肩膀。
“唔!”
溯雨原本傲慢的表情瞬间崩塌。
太庞大了!
这根本不是补品,这是海啸!
那股暗金色的能量顺着沉弦的手掌,粗暴地冲刷进溯雨小小的身躯。她感觉自己就象是一个容量只有500毫升的水杯,却被强行接到了消防栓的出水口上。
“疼!笨蛋沉弦!你轻点……慢点!”
溯雨尖叫着,原本实体的身体开始变得不稳定。
她的轮廓开始模糊,象是一张老旧照片在水中晕开。周围的舰桥空间开始出现诡异的物理现象——
那个被烧穿的金属茶几,上面的铁水竟然开始倒流,孔洞在肉眼可见地愈合,然后又迅速生锈、腐朽,化为一堆红色的氧化铁粉末。
时间在暴走。
沉弦的左半边脸颊迅速衰老,皮肤松弛,出现皱纹,而右半边脸颊却变得稚嫩如同婴儿。这种极其惊悚的“阴阳脸”。
“集中精神!”
沉弦的声音象洪钟大吕,直接在溯雨的脑海中炸响,“不要抵抗能量的冲击,去同化它!把这股单纯的毁灭力,转化成你对时间维度的干涉力!”
溯雨咬紧牙关,红色的瞳孔因为充血而变得鲜艳欲滴。她不再尖叫,作为跟随沉弦一路杀上来的兵器,她的骨子里同样刻着疯狂。
她张开双臂,原本只是复盖身体的黑色洋装瞬间炸裂成无数黑色的粒子,这些粒子并没有消散,而是围绕着她高速旋转,形成了一个小型的黑色旋涡。
“既然你给这么多……那我就全都要!”
溯雨发出一声稚嫩却凶狠的咆哮。
嗡——
一声刺耳的低频噪音扫过整艘幽灵号。
舰船的警报灯甚至来不及闪铄就直接熄灭了。
因为在那一瞬间,舰船内部的时间流速被强行静止了。
沉弦依然保持着传输能量的姿势,但他能清淅地看到,空气中的尘埃停在了半空,洛溪嘴角流出的口水凝固成了水晶般的胶体。
唯有溯雨在变化。
她那由黑色粒子构成的旋涡中心,原本的匕首本体正在发生质变。
那把原本只有三十厘米长的短匕,此刻正在疯狂生长、拉长。
刀身上的金属纹路如同活物般游走,每一个纹路里都仿佛嵌着一只不停转动的微缩时钟。
咔嚓。
静止被打破。
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响起。
沉弦感到手掌一松,那股庞大的能量流终于找到了宣泄口,被彻底抽干。
站在他面前的,不再是那个傲娇的小萝莉。
一把造型奇诡的兵器悬浮在半空。
那是一柄长约一米二的……刃。很难用具体的刀剑种类来定义它。它的刀身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水晶灰,内部流淌着如同星沙般的银色流光。刀柄的位置并不是护手,而是一个镂空的沙漏结构,里面的沙砾正在违反重力规则,同时向上和向下流动。
“感觉怎么样?”沉弦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掌,看着悬浮的兵器。
光影一闪,兵器重新化为人型。
溯雨赤着双脚落在地板上。她的洋装变了,变得更加繁复华丽,裙摆上流淌着银河般的纹路。她的气质也变了,那种原本流于表面的傲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透沧桑的、近乎冷漠的平静。
她抬起手,对着那个变成铁锈粉末的茶几轻轻一握。
没有任何光影特效,也没有任何能量波动。
那堆铁锈粉末,凭空消失了。
不是飞散,不是湮灭。
而是这堆粉末在这个空间坐标上的存在时间,被溯雨强行抹除了。
它从未存在过,自然也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