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劳博的行动比安特想象中的还要快。
房间已经变成一座临战军械库。
劳博全副武装,武装到了牙齿!
身上挂满枪械,靴背上插着备用短匕;左腕的钢护腕边缘泛着幽蓝,正中央栓了朵小小的头花。此时他正用磨石磨刀,每一次“嚓——”都溅出极细的火星,仿佛把未说出口的遗言也磨进刃里。
空气被这声音削得薄而锋利,安静得令人耳痛。
安特站在门槛,喉结滚了滚,最终只挤出一句轻飘飘的话:“这样的话你还是留下来吧。”
劳博没抬头,只把刀背一转,让火光沿血槽游走。
“我要去。”
安特一步跨前,嗓音拔高:“你踏马已经不想活了!”
“谁都会死。”劳博终于抬眼,他缓慢,仔细地把袖口放下,遮住那朵头花,“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别让我恨你。”
“我操——”安特爆出半句脏话,剩下半截在胸腔里炸成闷雷,震得心脏发麻。
劳博把刀归鞘,他站起:“无关其他,这是骑士的使命。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于是,等安特垮着肩,把劳博“押”回主殿的时候,活像拎着一只装满炸药的旅行箱。
“都准备好了?”
金伯莉拍打着鱼尾,悬在半空转圈,海浪似的光点被她甩得满穹顶都是,语气兴奋的像是要开嘉年华。
安特朝劳博努努嘴,下巴没好气地一扬:“问他。”
维蒂亚抬手,一缕银白火芒在她指尖绽开,凝成米粒大小的光点,内里隐约浮着一张沉睡的侧脸。
“这是她的灵魂火种。若我们赢下终局,死神归位,她便有复活的可能。”
劳博整个人像被雷劈中,石化三息。随即,肩背“咔啦”一声绷直,眸中灰烬复燃,亮得吓人。
砰!
他单膝跪地,脆响回荡:“请——立刻将我们传送到夜之城!一分钟也别浪费!”
安特眼底也跟着蹿起火星:“那查尔斯他们”
维蒂亚阖眸,缓缓摇头:“很抱歉,他们的灵魂已经被污染,无法再回来了。”
“”
火星熄灭,安特垂下头,喉结滚动,片刻,他抬头,
“开始传送吧”
金伯莉扬起珊瑚杖,鱼尾重重拍击虚空。
湛蓝光环瞬间自地面拔起,旋涡倒悬,水纹光壁高速旋转。
传送通道打开,安特带着劳博走了进去。
黑暗一眨眼,光明再一眨眼。
脚底触感却先一步背叛视觉:不是预想中夜之城冷硬的石板路面,而是柔软、带着绒圈的红毯,一路铺到视线尽头。
鼻端同时撞进甜酒与热焦糖的香气,前方,一张铺着雪白桌布的小圆桌静静等候。
银盖半掀,露出叠成玫瑰状的奶油慕斯;水晶醒酒器里,暗红酒液晃动着烛火的倒影;三支鲸脂蜡烛并肩燃烧,火苗被无形气流拉得笔直,像三柄微型的金红小剑。
劳博的刀背下意识出鞘半寸,安特眯起眼,一时间分不清这是欢迎还是陷阱。
“有没有搞错?”安特低声咒骂,“劳资是来打仗,又不是来约会的”
烛火轻轻一跳,仿佛听懂了抱怨,又仿佛只是替即将登场的东道主,礼貌地弯了弯腰。
桌旁出现一道瘦削身影,她整个人仿佛被夜色亲手缝缀而成。
面纱覆面,将鼻梁与唇线一并吞没。两只眼睛像黎明前最后的星子,冷冽、疏远。眼睛边缘,细若发丝的乌纹蜿蜒。
黑裙从喉骨倾泻至脚踝,布料无光,随着呼吸泛起极暗的波纹,仿佛整匹绸缎都由被浓缩的午夜染成。
肩后两层飘带无风自起,时而交叠,时而分离,似夜风本身被裁剪成形,又迟迟不肯落地。
她的手腕掩在长袖之下,只露出一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指根,高脚杯的细柄被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
最令人失神的是那股气质,神秘,幽玄,虚阙。
无需第二眼,安特已认出——夜之女神哈莫妮。
或者说,这座城永不熄灭的永夜本身,亲自等在了餐桌那一端。
哈莫妮的视线穿过烛火,她抬起下颔,灰银瞳光落在安特眉心,又滑到劳博绷紧的肩甲。
“欢迎。”
劳博垂下眼,不发出任何声音。
对方是夜之女神,这种态度,他一个凡人插半句都算僭越。
安特嗤笑一声:“这种形式主义?有意思吗?”
“确实没意思。”
哈莫妮随手一抛,将水晶杯抛到身后。
啪!
水晶杯未落地摔碎,红毯先被夜色吞没。烛火、甜点、银盖、圆桌,像被墨汁冲散的剪影,瞬间溶进黑暗。取而代之的,是一方玄黑神座,背脊高耸。
夜之女神坐下,黑裙铺陈如夜潮,面纱无风却自行贴伏。
灰银瞳光重新亮起,这一次,不再有礼节性的温度。
“既然没人喜欢废话——”哈莫妮抬手,五指并拢如刀,向前轻轻一划,“那就直奔主题”
“等等,”安特像是发现了什么,他眯起眼,死死黏在哈莫妮肩头那条无垠守绫上。
无垠守绫无风自扬,上面浮出一行极淡的金色纹理。
“你飘带上的这五个字”安特声音有些发飘,仿佛看见不该存在于神籍上的涂鸦。
哈莫妮的灰银瞳光猛地一缩,面纱下的呼吸瞬间失了节律:“你认出来了?!”
传说中,夜之女神的“无垠守绫”上有创世神亲手写下的“原初之咒”。
凡能参透者,可瞬脱凡骨,登临神位。
古老相传,却无人敢启口询问。因为每一次追问,都会招来夜之女神的怒潮。
她不语,仅以飘带为鞭,将好奇者连人带魂抽进永夜最深处,任其被自己的影子吞噬。
于是世间又生野史:若有人真能参透这段“原初之咒”,女神便需以身为聘,下嫁于他。
安特现在深刻体会“野史”到底能有多“野”!
这哪是什么“原初之咒”?分明是五个方方正正的汉字!
“‘广告位招租’?无垠守绫上为什么会有这五个字?”
空气像被这五个字砸出裂缝。
“不许念出来!”
哈莫妮咬牙,声线拔高,夜之潮随怒意炸开。
无垠守绫“唰”地绷直,原本柔软的飘带化作一道乌青闪电,直抽安特面门。
安特下意识拔剑横挡,铛!金属与织物相撞,却发出金铁交鸣的脆响。
但安特忘了,飘带是软兵,受力即弯,剑身只拦下一缕杀意,余势如蛇信,狠狠拍在他左肩。
“砰!”
安特连退数步,哈莫妮收绫,面纱下传来深呼吸的嘶声:“抱歉,我对这五个字过敏。嗯?”她像是发现了什么,目光忽然黏在安特的长剑上,声调陡然拔高,“脑残剑?!”
“你认识这把剑?你没有失去记忆?告诉我,我是谁?”安特死死盯着哈莫妮,重复着,“我不是你们剧本里的提线木偶!既然你认得出这把剑,告诉我,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