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大娘子说的是。”
盛纮半句反驳也无——这次能成事儿,的确多亏了岳母家。
他心里已拿定主意,今晚便宿在葳蕤轩,好好与大娘子亲近亲近,也算赔个软和。
“华儿的事怎么样了?”
这话一出,一旁静坐的华兰指尖猛地攥紧了帕子,耳尖却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面上仍强装着摆弄茶盏的不在意。
“正要跟母亲禀报。”
提及此事,盛纮下巴微扬,颔下的胡子都跟着轻轻抖动,满是得意:
“窦指挥使替我引荐了忠勤伯爵府的袁伯爷,我俩相谈甚欢,事儿已经定下了——是袁家嫡二子,还望母亲莫怪我先斩后奏。”
“伯爵府?!”
王若弗正端着茶盏抿了一口,闻言手一抖,滚烫的茶水直接泼在唇上。
她“嘶”地倒抽口气,却顾不上疼,眼里先亮了起来。
“大娘子!缓存冰来!”刘妈妈慌得直跺脚,转身就要吩咐小丫鬟。
“不妨事,不妨事。”王若弗捂着嘴摆了摆手,缓过那阵灼痛后,声音都带上了颤:“我的天爷,竟是伯爵府……我华儿,要嫁到伯爵府去了?”
她越说越激动,拉着华兰的手就红了眼框,又是哭又是笑地絮叨。
盛老太太坐在上首,看着儿媳妇这失了章法的模样,无奈地蹙了蹙眉,忽然似想起什么,冲身旁的房妈妈递了个眼色。
“主君,”房妈妈上前一步,双手奉上一封信缄,“这是汴京来的,是永昌伯爵府吴大娘子跟门房的信。”
“什么?!”
盛纮一听“永昌伯爵府”五个字,手里的茶盏“哐当”一声撞在桌沿,差点脱手摔出去。
他脸上刚褪去的庆幸瞬间僵住,慌忙接过信缄:“快拿来我看!”
“出什么事了?”王若弗也收了哭声,凑过来探头探脑。
“母亲,您是不知道,”盛纮拆信的手都在抖,语气里满是后怕,
“我在汴京为华儿寻亲事时,不知怎么被富昌伯爵府的张大娘子知晓了,她还请了这吴大娘子上门说和。幸亏我当时已经跟袁伯爷谈妥了,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众人这才知晓还有这层内情。
王若弗正用帕子裹着冰块敷嘴唇,闻言“腾”地站起身,又急又气:“官人你糊涂,那富昌伯爵府虽不能世袭罔替,可荣妃正得圣宠啊!这么好的姻缘,你哪怕多相看两眼也好,怎么就急着定了袁家。”
“你先别急,听他把话说完。”盛老太太开口压下话头,王若弗这才不情不愿地坐下,却仍瞪着盛纮,等着他解释。
盛纮连忙点头:“母亲,这事真不怪我。我去汴京时先拜见了舅兄,他早跟我说了——那荣妃的弟弟是个嚣张跋扈的性子,蛮横无理得很,实在不是良配。所以吴大娘子一走,我怕被他们缠上,连午饭都没吃就赶紧离了汴京,没想到她居然还会写信来。”
王若弗这才消了气,反倒觉得自家官人考虑周全,正想夸两句,却见盛纮看着信,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脸色也沉了下来。
“如何?吴大娘子说什么了?”盛老太太问道。
“她……她竟说袁家门风不好,还说袁家小章娘子给小叔子下兽药,简直一派胡言。”
盛纮先入为主,早已认定袁家,不等看完就气得将信缄“啪”地拍在桌上,“定是见我没应下荣家,故意来挑拨离间。”
房妈妈赶紧把信捡起来呈给盛老太太,老太太逐字逐句看完,指尖在信缄上轻轻敲了敲,神色微动。
就在她沉思之际,王若弗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过去一把揪住盛纮的衣袖,拳头象雨点似的砸在他骼膊上:“我的儿啊!我的华儿啊!你看看你给她找的什么人家,你差点毁了她一辈子知不知道…”
盛老太太也愣了一下,沉声喝道:“别胡闹!你怎么看?”
盛纮被打得懵了,好容易按住王若弗的手,还是接过信仔细往下看去。
越看,他的脸色越白,最后腿一软,竟在平地上摔了个趔趄,多亏身旁的女使及时扶住。
“主君!”
“不可能……这绝对是胡说的!”盛纮瘫坐在椅子上,声音都在发颤。
他身为扬州通判,最清楚那些看似离谱的内宅秘闻,往往藏着真事——此刻,他心里已信了五成。
“退亲!必须退亲!”王若弗态度坚决,抹着眼泪道,“反正还没下聘,是袁家自己有问题,退了亲我华儿还是好姑娘。”
华兰站在一旁,早已听得魂不守舍。
她颤斗着捡起掉在地上的信缄,看清“袁家小章娘子给小叔子下兽药”那一句时,手猛地一松,信缄再次滑落。
她捂着嘴,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天…天爷啊……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她从未想过,内宅争斗竟会如此恶毒。若是真嫁进袁家,那岂不是入了虎狼窝,一辈子都要在这样的算计里过活。
想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扑进盛老太太怀里抽泣起来。
“好孩子,不哭,”盛老太太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温和却坚定,“不嫁了,咱们华儿不嫁这种人家。”
安抚好华兰,老太太抬眼看向盛纮:“信里还说了,荣二郎最初是听许夫子提起华儿,才动了求娶的心思。我记得你之前还想请这位许夫子来家里教书?”
“是……是有这么回事。”盛纮勉强撑着桌子坐直身子,“这位许敬文许夫子,文采极好,知州大人也对他赞不绝口。他路过扬州时,我本想请他教柏儿读书,可他说要去汴京,我也没想到是给荣家二郎当先生。”
“许夫子颇有文人风骨,当初选择教荣二郎,想必也是看重他的品性。”盛老太太缓缓道,
“吴大娘子在信里也说了,荣家依旧想要求娶华儿。不若你请知州写封信,托许夫子打听荣家的真实情况,大娘子也可请娘家人再查查袁家荣家,两边都核实清楚,再做决定。”
盛纮连忙拱手应下,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
王若弗抹了把眼泪,看了眼老太太怀里的华兰,猛点头:“哎!我这就去给我姐姐写信,让她赶紧打听。”
盛老太太看着她风风火火要往外走的背影,无奈地闭了闭眼——这儿媳妇,怎么就记着一个姐姐,她娘家人,难道就只有王若与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