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承恩富昌伯,谢陛下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荣自珍猛地伏下身,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一旁的张内侍都被这力道惊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他心中清楚,这一切都是陛下与皇后设下的局。
自皇子降生后,兖王与邕王反倒收敛了锋芒,太过安分。
这并非好事,唯有让他们重新闹腾起来,露出更多破绽,朝廷才能更顺利地搜集罪证。
官家早已暗中授意御史台与开封府,暗地里罗织两王的罪证——私交外臣、藏匿兵甲、使用逾制器物,桩桩件件,都在暗中调查。
而这过程,竟出奇地顺利,顺利得有些过分。
张内侍也暗自揣测,不知是兖王、邕王得知皇子病重的消息后得意忘形,还是他们本就这般愚蠢,轻易便会落入圈套。
可这些内情,他半句也不能透露。
只能快步上前,伸手将荣自珍扶起来,温声道:“伯爷快请起。官家特意吩咐,特许伯爷与伯夫人即刻入宫,多陪陪几位皇子。若是收拾妥当,今夜便可随咱家启程。”
张初翠闻言,身子猛地一晃,险些摔倒。
好在身旁的张妈妈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她的骼膊稳住身形,附在她耳边压低声音急劝:
“大娘子,您可撑住啊!贵妃娘娘正满心盼着,您若倒下了,她在里头见不到亲人,心里该更寒凉了。”
听到这话,反倒是荣自珍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刷地一下滚落脸颊。
他颤斗着将圣旨递给身旁的荣显,声音哽咽,却依旧躬敬:“臣……遵旨。”
承恩富昌伯爵府本就身处立储风波的旋涡中心,今夜这深夜传旨、厚加封赏的动静,很快便传到了附近几家勋贵府邸。
当荣自珍与张初翠跟着张内侍急匆匆赶往皇宫后,不少人家都私下议论纷纷,皆知宫里定是出了大事。
那些暗中巴结兖王的势力,更是悄悄给兖王府递了信。
兖王得知消息后,大喜过望,私下对心腹道:“若此番能立我为太子,他日我必杀邕王,以泄心头之恨!”
这些暗流涌动,荣显与荣飞燕并不知晓。
送走父母后,两人并肩走在府中的游廊下,皆是满面忧色。
“二哥哥,你说……宫里的情况,真的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荣飞燕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荣显,眼中满是不安与不解。
“别乱想,不会有事的。”
不等她把话说完,荣显便轻声打断,目光扫过身后跟着的女使、嬷嬷,不动声色地递了个眼色。
春梅心思活络,立刻明白了少爷的意思,连忙拉住身旁的彩簪与另一位嬷嬷,放慢脚步,渐渐与两人拉开了一段距离,留出了私下说话的空间。
荣飞燕并未察觉这些细微的举动,只是望着荣显,盼着他能给出一个笃定的答案。
荣显沉吟片刻,停下脚步,转过身,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调缓缓道:“事繁而显,无隐则安。”
他顿了顿,进一步解释:“你仔细想想,官家做的实在太多了——召见兖王、贬谪医官、深夜下旨、破格荣宠、赏赐丰厚、特许连夜入宫……”
这一桩桩、一件件,如同劈头盖脸砸下来,没有半分遮掩,反倒是不象是宫中有重大隐情的样子。
历来宫中之事,若真有蹊跷,或是事态危重,往往会刻意简化流程、遮遮掩掩,生怕消息泄露。
可如今这般大张旗鼓、坦荡示众,反倒让他觉得,几位皇子应该是无碍的。
说到这里,他微微蹙眉,眼中闪过一丝思索。
只是……官家费了这么大的心思,到底是想要达成什么目的,他一时还想不透。
“希望如此吧!”荣飞燕抿了抿嘴,脸上仍旧挂着担忧神色。
她已经心乱如麻,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那里还能冷静下来。
夜色中,廊下的灯笼轻轻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坏了!”
过了好一会,荣飞燕才暗自惊呼出声,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清赏会!”
帖子已经发出去了,却不曾想出了这档子事,连荣自珍跟张初翠都进宫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荣显心中早有计较,便吩咐她:“即日起,府中一切宴饮雅集尽数停办,宾客一概谢客。对外只称家眷入宫侍疾,府中需素衣简食,以安内宅、避嫌隙。”
大周虽盛行文人雅士的清乐清赏之风,凡有大庆也常以宴饮庆贺,但规矩里更讲究事有殊故则罢宴。
如今宫中皇子吉凶未明,立储风波暗流涌动,荣家既身处旋涡中心,又刚受深夜厚赏,此刻若大张旗鼓办清赏会,无异于恃宠而骄。
既违背圣旨中“安分度日”的告诫,更会授人以柄,让有心人抓住攻讦的由头。
再者,曹家、翰林医官院皆闭门谢客,朝野上下透着凝重,荣家若反其道而行之,设宴邀宾,既显得对皇子安危漠不关心,有违人伦情理,也会让官家觉得荣家不识时务。
更何况荣自珍夫妇已连夜入宫探视,府中人心惶惶,此刻办清赏会既无心境,也不合时宜。
“我知道了!”
荣飞燕小脸绷紧,冲身后招了招手,彩簪跟嬷嬷快步凑了上去。
“通知府里上下,把嘴闭上,不需多嘴,若是让我知道,我定然不会轻饶。”
略显稚嫩的小脸挂满厉色,云袖头一次见到如此吓人的三姑娘,忙点头称是,下去安排去了。
做完这一切,她才冲荣显说道:“二哥哥,我让人提前准备好简贴,回头从二哥哥院里借几个人,到时候一并送出去。”
对于这样周到的安排,荣显自无不可,“你且去准备就好,回头我让陈夯跑一趟即可,他脚力快,一天之内便可送出去。”
闻言荣飞燕诧异的扫了眼身后的黑厮,丝毫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就是一个普通的汉子而已。
不过她也没有说什么,微微颔首,带着人急匆匆的去忙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