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京城另一端的富昌伯爵府,却是另一番鸡飞狗跳的景象。
正厅内,荣自珍与大娘子张初翠急得团团转,两人神色慌张,来回踱步,一个不慎竟撞作一团。
“哎哟!”荣自珍身形一个跟跄,捂着额头“柔软”的跌坐在地上,平日里的儒雅全然不见,只剩满心焦灼。
“官人!”“父亲!”
一旁的荣显与荣飞燕连忙上前搀扶,荣显眉头紧锁,扫了眼毫发无损的母亲,又看了看父亲狼狈的模样,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连忙将荣自珍扶稳。
“无妨,无妨……”荣自珍摆了摆手,急切地说道,“快,让人往宫里递帖子,我要进宫,我要去看望皇子。”
他哪里还顾得上额头的胀痛,方才从外边得了消息,三位皇子居然又生病了,这让他如何能坐得住。
前两次皇子夭折的阴影还在心头萦绕,当初也是从小病开始,渐渐缠绵病榻,最后不治而亡。
如今三个亲生外孙又遭此劫难,他怎能不心急如焚。
“为何皇子总是这般多灾多难,莫不是皇后她……”张初翠心直口快,话未说完,便被荣自珍厉声打断。
“住口!”
荣显与荣飞燕也吓得脸色发白,荣显连忙拉住母亲,示意她噤声。
这话若是传出去,便是谋逆大罪,不仅荣家要满门抄斩,就连宫中的荣妃也会受牵连。
诚然,官家的五个孩子都折在了皇后手中,皇后自己又无所出,难免让人疑心。
可再大的疑心,也只能烂在肚子里,万万不能说出口。
荣显心中却是一清二楚,皇子并非皇后所害,而是长期被铅汞之毒侵蚀,才会体弱多病、接连夭折。
只是这其中的隐情,他已经给官家分析过,难不成,这是另出了什么岔子?
可宫里的消息隐蔽,他甚至都没见过皇子几面,那里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只能暗自焦急。
所以他一把拉住荣自珍,正要想着怎么劝说的时候,荣飞燕的声音响了起来。
“父亲母亲,你们莫要添乱,咱家还是尽量少见皇子为好。
荣飞燕她身着淡粉色罗裙,容貌清丽,眉宇间却透着几分沉稳聪慧。
张初翠闻言,顿时气道:“那可是你姐姐身上掉下来的肉,血亲骨肉,怎么能不挂念?”
血亲可不是说说而已,就连官家,在知晓自己非刘皇后所生,不也打破规矩,追封生母为皇太后,李家至今恩宠不断。
宗族礼法虽规定嫡母为尊,可生母的生育之恩终究断不了,官家不也私下感念生母,只是碍于礼法不能公开尽孝罢了。
“母亲,女儿不是这个意思。”荣飞燕耐心解释,
“我们进宫若是直接说看望皇子,难免会让皇后忌惮,说我们觊觎储君之位,反倒给姐姐添麻烦。不如换个由头,就说进宫探望姐姐。”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姐姐如今身怀六甲,本就需要人照料,我们以探望亲姐的名义入宫,于情于理都合乎规矩,谁也挑不出错来。”
“若是皇子无恙,姐姐自然会让我们安心,若是皇子真有不妥,官家念及姐姐怀着身孕,也不会不近人情,定会让我们见上一面。”
荣显闻言,眼中顿时一亮,忍不住多看了妹妹一眼,心中满是欣慰。
妹妹这番话,可谓一举两得,既避开了皇后的猜忌,又能顺利获知皇子安危,实在是妙。
荣家进宫探望荣妃,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契合手足相亲的人伦本分,也是“悌道”的延伸,更是血脉相连的自然流露,任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更何况,姐姐荣飞鸢在宫中本就受宠,虽说有宗族礼法约束,可官家对她的偏爱,满朝文武有目共睹。
若非碍于官家是皇帝,恐怕早已逾越规矩,宠妾灭妻也未可知。
荣自珍本就没什么主意,心头大乱,如今听女儿说得条理分明,顿时茅塞顿开。
他又不是个傻的,只是没经历过,又不知道如何做,如今亲闺女就差手柄手教他怎么做了。
听女儿的话,他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于是连忙道:“飞燕说得极是,就按你说的办,快,即刻往宫中递帖子,就说富昌伯爵府阖家,恳请入宫探望荣妃娘娘!”
张初翠也松了口气,连连点头:“对对对,就这么办,但愿皇子能平安无事……不行,我要去佛堂给皇子祈福。”
看着急匆匆离去的母亲,荣显脸色怪异,说不出的古怪。
张初翠又开始跟佛祖信用贷了,主要是张初翠用完佛祖之后,从来没有正了八经还过愿。
这征信要搁在后世,恐怕连个充电宝都借不出来。
如此想着,他抬手招了招,目光落在陈夯与承砚身上,沉声吩咐道:
“你们二人分头去查,一探曹家动向,二访翰林医官院动静,务必细致周全,连各家近日的日常往来、内外调度都要打听清楚。”
“是,少爷!我二人这就动身!”
两人领命后,脚步匆匆地消失在夜色里。
荣飞燕静坐片刻,细思荣显的安排,眼中倏地闪过一丝诧异,转头看向他。
皇子之事牵连甚广,盘根错节,绝非三言两语能道清。
但明眼人都知,曹家与翰林医官院,才是这场风波中最内核的关联方。
曹家盼着皇子平安康健,这是毋庸置疑的,皇子安危直接关乎国本。
而翰林医官院专司帝后皇族诊治,宫中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必是最先知晓内情的。
只需紧盯这两方的言行举止,看他们是急是缓、是藏是露,便能顺藤摸瓜,窥得几分真相。
不得不说,这是个稳妥又高效的法子。
夜色渐浓,月上中天,荣家正厅内依旧灯火通明。
三人全无睡意,案上的茶水添了一茬又一茬,热气在微凉的空气中氤氲消散。
荣自珍坐得久了,指尖都有些发僵,正欲起身活动,院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陈夯与承砚一前一后闯了进来,两人皆是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一路疾奔,半点未曾懈迨。
“我打听到……”陈夯刚开口,便因气息不稳顿了一下。
荣自珍与荣飞燕顿时急得直蹙眉,荣显连忙端过一旁凉透的茶水递过去,温声道:
“别急,先喝口茶缓口气,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