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纮无言以对,盛老太太也无奈摇了摇头
其实不光是大周,打从有科举那天起,读书人就总带着股“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傲气,看不起靠祖宗荫庇的勋贵。
只不过大周重文轻武到了骨子里,这份轻视就更直白、更刻薄些。
别说勋贵了,连宫里的宦官、皇后家的外戚,还有那些靠皇帝宠信上位的官员,在读书人眼里都是“歪门邪道”,提起就皱眉头。
说句实在的,除了他们自己这群“清流”,就没哪个群体能入得了他们的眼。
也就当今皇帝赵祯是个例外,在读书人心里那就是“白月光”般的存在,说他是“尧舜再世”都不夸张,怎么夸都觉得不过分。
荣显见此,忍不住哈哈一笑:“伯父倒不象是混官场的读书人,居然还会为这点事惊讶。等您进了京就知道了,勋贵过日子有多难,朝堂上看着人五人六的,其实就是个摆设,说话都没人肯听。”
这话倒是没掺半点假。
满朝文武,清一色的文官掌权,武将想插句话,刚开口就被怼得哑口无言,关键是那些文官引经据典的,武将们还听不懂,只能干着急。
好在现在勋贵家里也开窍了,逼着孩子读书识字,不然别说在朝堂立足了,连跟文官打交道都难,日子简直没法过。
荣显心里无奈,现在的文官还只是处处提防着武将,等将来狄青被他们逼出汴京,那才是武将彻底没落的日子。
那时候就不是提防了,是往死里压制,武将的上升信道被彻底堵死,大周的军事实力也就跟着走下坡路了。
“哎!”盛老太太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
华兰见气氛不对,赶紧上前握住老太太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无声地安慰着。
转头又瞪了荣显一眼,那眼神象是在说:都怪你,好好的提这些干什么,惹老太太不开心。
荣显无奈地耸了耸肩:瞪我干嘛?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啊。
他话锋一转,故意装作神秘兮兮的样子,凑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我最近听说了王安石王大人的一个趣闻,特别有意思,您要不要听听?”
“哦?”盛老太太眼里闪过一丝好奇,眼角带着笑意,微微点了点头:“说来听听。”
荣显也不绕弯子,直接把事儿说了:“听说前段时间,吴夫人想给王大人买个小妾…结果王大人不仅没要那小娘子,还拿出钱帮她丈夫还清了债务,还训斥了那小娘子的丈夫,让他好好过日子,别再让妻子受委屈。”
这话一出口,盛纮、华兰都愣住了,满脸的诧异。
盛纮更是激动得直点头,满脸佩服:“这王大人也太豁达大度了,不仅不趁人之危,还主动帮人还债,真是我等读书人的楷模,我辈之典范啊!”
“确实是个明事理的。”盛老太太话里有话,意有所指地看了盛纮一眼:“王大人心里拎得清,从不因私情乱了分寸,更不会让家里人恃宠而骄。这份通透和担当,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盛纮眨了眨眼,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哦,老太太这是在点我呢!
他立马闭上嘴,低下头,那副模样活象个被老师训斥的学生,带着点无赖,又有点心虚。
盛老太太看他这副样子,也没辄了,摆了摆手:“我有些累了,华儿,你带着二郎去院子里逛逛,让我清静清静。”
荣显憋着笑,差点没忍住。
眼看着盛纮如蒙大赦,狼狈地溜出了寿安堂,他才起身给老太太施了一礼,跟着华兰走出了寿安堂。
刚走出门口,荣显就再也憋不住了,捂着嘴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伯父刚才那表情,也太有意思了,跟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
华兰美眸流转,轻轻白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点嗔怪:“你呀,也是个不省心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什么看热闹啊?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荣显故意装作一脸茫然的样子,明知故问,还眨了眨眼,显得格外无辜。
“你……你就是故意的!”华兰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又气又笑,轻轻一跺脚,扭头就往前走。
可脚步却不自觉地放慢了,显然是在等他。
荣显见状,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三两步就追了上来,跟她并肩走着。
院子里的琼花正开得热闹,一阵阵香气扑鼻而来。
两人并肩走在石板路上,一时之间没人说话,气氛却不尴尬,反而带着点淡淡的暧昧。
荣显看华兰低着头,脸颊微微泛红,心里一动,清了清嗓子,轻声吟诵起来: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啊!”
华兰猛地停下脚步,嘴巴张得大大的,不自觉地惊呼出声,她那双纤细的青葱玉指,因为激动,指尖都泛起了淡淡的粉色。
这……这是他写给我的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象野草一样疯长,再也压不住了。
她反复咀嚼着最后那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心里又甜又暖,一时之间竟有些痴了,连眼神都变得迷离起来。
荣显静静地看着她,心里暗暗感叹:果然,古人诚不欺我,这双眼睛,才真叫“眼含星子”啊。
明亮又有神的眸子里,闪铄着细碎又璀灿的光芒,就象把漫天的小星星都装进了眼里,既灵动又好看,还藏着藏不住的欢喜和柔情,让人一看就移不开眼。
在这个时代追女孩子,靠才华真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一首好词扔出去,什么姑娘家的矜持、什么男女大防的虚礼,瞬间就没了。
就象那杨无端,虽然屡试不第,是个官场失意的文人,可就凭着一手好词曲,愣是让无数歌妓、闺阁女子为他倾心。
那些女子,有的主动给他送钱送物,有的甚至不顾名声,跟着他四处伴游。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女子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跟外男私自伴游,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那么多女子愿意为了才华,冲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束缚,甚至不顾礼教的指责,主动奔赴自己心仪的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