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王瑾掀帘而入,手里把玩着枚玉佩——那是从盐商家中搜出的,成色上乘却没入册。“大侄子这帐算得精,”
他哈哈一笑,“不过还漏了笔‘办差费’。你我叔侄督战多日,底下人跑断腿,总得留些‘润笔钱’。”
荣显了然,提笔再加三百两:“伯父说得是。这三百两拆成分例,您拿一百五,我取一百,剩下五十给各州府连络的小吏塞牙缝——他们嘴紧,往后查案才顺畅。”
吏员听得心惊,这几笔下来竟留了一千八百两。
荣显似看穿他心思,淡淡道:“大律虽定‘没官资产悉送京师’,但春末剿匪耗了州府存粮,这些‘留用’既合情理,又能堵上众人嘴。只是帐册得做细,损耗银要附邻里画押的领状,犒劳银得有军头的签收,至于那三百两,便记在‘文书抄写、车马调度’的开销里。”
你不拿,我怎么拿,我不拿,王知州怎么拿,和光同尘啊朋友。
三日后,送往淮南东路转运使司的文书上,“七千三百两”变成了“五千五百两”,附页密密麻麻写着损耗、犒劳、杂支的明细,件件有据可查。
而那一千八百两“留银”,早已化作王瑾案头的新茶、荣显袖中的银票,以及官兵手中的散钱,悄无声息融入了扬州官场的肌理。
待转运使司核验无误,五千五百两白银便装了漕船,顺着运河往北而去——这才是要送往汴京国库的“正项”。
没人会追问那消失的一千八百两,就象没人会戳破这延续了数十年的官场潜规则。
荣显更加不在意,他就贪了一百两,回头给皇帝汇报一下就好,和光同尘固然重要,但皇帝不能瞒着。
区区一百两,就算赵祯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反而因为他的小把柄,让皇帝更加信任。
人在大周,开局贪了一百两,上瘾了怎么办?
荣显重新传召州府都监,指尖轻叩茶盏,呷了口茶汤,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昨日审讯秦盐丁,竟审出一桩要事——他暗中勾结白羊山杨三霸、六合山柳老鬼、瓜洲渡江蛟,还有飞山豹陈夯,竟是这五方匪寇合谋袭杀于我。如今秦盐丁已除,馀下四股盗匪,我决意一并连根拔起,张都监以为如何?”
哗啦!
州府都监张明浩手中茶盏差点没拿住,被惊的吓了一跳。
连同秦盐丁在内,这五人都是扬州势力最大的匪寇,每一个都不是那么好解决的,更别说全部要处理。
更重要的是,秦盐丁一除,扬州城众人皆知,消息早就传了出去,其他四人可不会轻易上当了。
“荣大人,他们身后都有人…”
不等他说完,荣显放下茶盏,指尖在盏沿轻轻一旋,语气淡得听不出情绪,却带着刺骨的疏离:
“扬州城的干系,与我无涉。某乃陛下钦点巡查,只对陛下一人负全责——此间事了,功过是非,自有天听裁决。”
张明浩是个拎不清的。
这要是在别的地方,荣显还真说不出这么硬气的话,可扬州上下都自身难保了,他还怕个屁。
欺软怕硬,莫过如是。
不过他也知道,若是下任知州糊涂,匪寇就跟韭菜一般,一茬又一茬,割之不尽,但他能做的也就这么多,其他的管不了。
“荣大人想怎么做?”
“除了江蛟以外,没有水路麻烦,直接打过去便是。”荣显对于盘踞多年的匪寇丝毫无惧,没了水路的麻烦,那他还怕什么。
设计伏击秦盐丁,是因为秦家垛四周有大水天然屏障,他水性不是特别好,万一匪寇跳水逃走,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可剩下三家凭什么让他动脑子,他们不配,扛着凤翅镥金镋横推过去便是。
没错,就是横推,他用兵不喜欢搞什么乱七八糟的计策,占据优势的时候,直接堂堂正正横推便是,还动什么脑子。
脑子是用来喷人的,不是用来打架的,这叫因人而异,对症下药。
张明浩无语,心中暗骂:京官都特么这么不要脸嘛!怪不得我升不上去,原来脸皮不够厚。
那白羊山跟六合山虽说没有天险可依,但也绝对没有那么简单能解决,否则早就被清理了。
特么的,从秦盐丁的时候就被算计了,张明浩心中更是不忿。
征讨秦盐丁的时候声称,是匪寇袭击钦差的人,现在荣显一句话又扯了其他匪寇,打还是不打。
打,损兵折将给别人积攒功劳,不打,荣显万一回去给皇帝一汇报,皇帝肯定要问问怎么回事,为什么只打秦盐丁而不打别人。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被荣显拖进水了,真特么卑鄙无耻之徒,我呸!
想到这里,他言辞铮铮拱手道:“匪寇猖獗,我愿跟随荣大人为扬州百姓出一份力。”
既然逃不掉,那自然是干净利落的支持,他只希望别被打的太惨,回头也好有个交代。
“好!”荣显拍案而起,满意点了点头,“今晚休息,明天出发,先取六合山,再灭白羊山,若有时间再去连飞山。”
得到满意的答复,他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徒留张明浩满脸气愤。
“我呸,还特么想着一天灭三山,也不怕撑死。”
完了,肯定是要完了。
一股匪寇都不好对付,更别说三股了,就知道这群京官蔫坏蔫坏的,不行,去叮嘱一下,明天别傻乎乎的乱冲。
而荣显还不知道张明浩的小心思,一回到驿馆就将凤翅镥金镋掏了出来,拿帕子仔细的擦拭。
承砚吃着荣显的点心,一边还劝解道:“少爷,明天您还是用弓箭吧!刀剑无眼,万一伤着了,主君跟大娘子会担心的。”
少爷要冲阵,他就要跟着,可他没有少爷那个本事,思来想去,还是用弓箭好,他也不用让少爷保护了。
“怂货!”
荣显瞟了他一眼,承砚顿时不干了,拍着胸膛道:“我不是,少爷,明天我打头阵,让你看看这两年我的成果。”
“行!”
啊!不是,来真的啊!
承砚傻眼了,挠了挠头满是懊悔,冲动了,真的冲动了,一刺激他就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