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显斜睨了承砚一眼,语气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嫌弃:
“虽说你习武起步晚,但天天跟着我在街头‘实战演练’,再加之底子不算差,这两年早不是软脚虾了,怕?怕一群连饭都吃不饱的流民?”
承砚习武是晚了点,可架不住师傅是军中练家子,还天天有珍贵药材补着,如今虽算不上顶尖高手,但收拾几个普通匪寇,那真是绰绰有馀,连衣角都未必会脏。
这事儿说穿了就是纸老虎,回头让他见点血,胆气自然就壮了——老话说得好,没见过血的胆子,跟泡了水的馒头似的,虚得很。
承砚张了张嘴,没敢顶嘴,默默塞了块点心进嘴里,用甜食堵住即将冒出来的委屈。
“顾二郎那家伙,弓箭还没给我搞定?”荣显又问,语气里带了点不耐烦。
承砚瘪着嘴躲到一边,苦笑着解释:“少爷,这可不是卖糖人,哪能说有就有?寻常人家私藏强弓都是犯法的,更别提七石弓这种好家伙了!”
“就算找到工匠想定制,也得凑齐干、角、筋、胶、丝、漆六种材料,处理起来还得看老天爷脸色——冬天劈木头,春天泡兽角,夏天揉牛筋,秋天才能把这些玩意儿凑一起折腾。七石弓更是弓里的‘祖宗辈’,工艺复杂到能把工匠头发熬白,材料要求严得离谱,没个两三年根本别想成品。”
所以啊,顾廷烨就算砸重金找工匠,也得等上好几年,想短时间拿到手,纯属做梦。
“行吧!”荣显泄了气,蔫蔫地垮了肩膀。
原来这世上真有花钱也买不来的东西,只能盼着顾二郎给力点,早点把弓凑齐了。
主仆俩又闲扯了几句,便各自回房歇着了。
次日,六合山下。
望着林子里一闪而过的黑影,荣显心里门儿清:山上的柳老鬼,指定已经收到消息了。
也是,他们几百号人浩浩荡荡过来,跟逛庙会似的大张旗鼓,连点遮掩都没有,要是这都没被发现,那柳老鬼也别当山大王了,回家种地得了。
“荣大人,对方都准备妥当了,咱们下一步咋整?”张明浩凑过来问,眼神扫过荣显手里的兵器,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装模作样!一个文官还想学人舞刀弄枪上战场,无非是摆摆样子罢了,难不成真能提着刀砍人?
倒不是他故意看不起荣显,主要是他打心底瞧不上所有文官——论耍嘴皮子,武夫确实干不过读书人,可论真刀真枪排兵布阵,文官那点能耐,简直连提鞋都不配。
“跟我上山。”荣显压根没猜透他的心思,一挥武器,干脆利落地带头往山上冲。
一行人赶到六合山山寨下,顿时愣住了——局面跟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柳老鬼显然早得了风声,寨子里但凡能站人的制高点,都架满了刀枪,密密麻麻的匪寇跟下饺子似的站着。
他自己则披了件玄色短甲,手里拎着把鬼头刀,威风凛凛地立在最高的望楼上,一双三角眼恶狠狠地盯着来人,身后的喽罗们扯着嗓子呼喝,气势汹汹得跟要吃人似的。
“狗官!倒是有胆子闯爷爷的地盘!”柳老鬼扯着嗓子狂笑,刀尖直指荣显,“今日就让你们这群杂碎,有来无回!”
荣显勒住脚步,身后的官兵迅速列成阵型,他横刀挡在身前,声音洪亮得象敲钟:
“柳贼!朝廷大军已至,速速束手就擒,尚可留你全尸;若敢顽抗,今日便是你六合山复灭之日!”
“哈哈哈!束手就擒?兄弟们,听到没有?他们就带了三百废物,也敢说要灭了我六合山!”柳老鬼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事儿确实够滑稽的——州府的厢兵是什么货色,他门儿清,不就是群流民凑数的吗?
大周的厢兵,说白了就是皇帝的“面子工程”,灾年的时候招募流民、饥民当兵,既解决了流民闹事的麻烦,又能扩充点役兵规模,美其名曰“体恤民情”。
可这些厢兵,压根就没上过战场,平时干的都是修桥铺路、挖河运货、看仓库这类杂活,说是士兵,其实就是军政体系里的“后勤工具人”。
说到底,他们跟自己这群土匪,本质上都是为了混口饭吃,只不过一个吃皇帝的粮,一个抢别人的粮,真要打起来,谁强谁弱,用脚想都知道。
所以在柳老鬼眼里,他从来没正眼瞧过厢兵,更何况就三百来人,塞牙缝都不够,还想灭他六合山?简直是痴人说梦!
荣显冷笑一声,懒得再废话,下令众人准备冲锋,自己则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哎……等等!”
张明浩刚要喊人跟上,话还没说出口,就见荣显已经冲了出去,顿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卧槽!他疯了?一个文官,居然真敢冲?就不怕被人一刀砍成两段?
可荣显是钦差跟前的人,真要是死在这儿,他肯定没好果子吃,张明浩顿时急得跳脚,扯着嗓子大喊:“快快快!保护荣大人!要是让荣大人少根头发,老子扒了他的皮。”
他此刻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这荣显是个愣头青,说啥也不答应来攻打六合山。
而望楼上的柳老鬼也愣住了——文官冲阵?来真的?
“哈哈哈哈……都别放箭!让他过来!老子倒要看看,这酸秀才冲过来能干啥,送死吗?”
哈哈哈……
寨墙上的匪寇们笑得东倒西歪,活这么大,头一回见读书人上战场杀敌,一个个都抱着看戏的心态,想看看这位荣大人冲过来后,发现自己根本掀不起浪花,会不会吓得抱头鼠窜。
轰隆!
就在众人笑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一声巨响突然炸开!柳老鬼吓了一跳,连忙低头去看,顿时瞳孔骤缩,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寨门……破了!
原本结实得能抗住十几人撞击的实木寨门,此刻居然四分五裂,木屑飞得漫天都是,那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少年郎,已经纵马冲进了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