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纮垂着眼,飞快扫了眼齐国公月白锦袍的身影,又偷瞄了眼国公身后两个锦衣少年郎——他早知道荣家二郎随国公同行,却辨不出哪个才是,只敢匆匆收回目光,腰弯得更恭顺些。
正这时,运河上游又传来一阵船橹声,一艘挂着“袁”字旗号的大船破浪而来。
扬州知州王瑾愣了愣,低声嘀咕:“这是……汴京袁家?忠勤伯爵府的人怎也来了?今日怎的汴京勋贵都往扬州凑?”
盛纮心里“咯噔”一下,忙趁齐国公转头看河面的空当,凑到王瑾身边低声道:“王大人,袁家是为我家姑娘的退亲之事来的。待会劳烦您留些衙役维持码头秩序,下官去迎一迎,免得动静闹大了不好看。”
王瑾当即点头:“该当如此,你去便是。”
他心里门儿清,齐国公是尊需供着的佛儿,袁家这退亲却是桩没脸的事,盛纮出面最合适,省得旁人沾了这尴尬。
得了准话,盛纮脸上堆着笑退下,快步往袁家船停靠的方向去——他也没料到,袁家竟跟齐国公凑在了同一天到,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船还没泊稳,舱里就传来一声问询:“前边可是盛家盛大人?”
“正是!”盛纮扬声应着,“船上可是忠勤伯爵府的袁大郎?”
跳板刚搭好,袁文纯便扶着小章氏下了船,一身宝蓝锦袍,脸上堆着热络的笑,对着盛纮拱手:“盛伯父!”
“可不敢当袁大郎这声‘伯父’。”盛纮忙侧身避让,眼角馀光却带着几分幽怨。
心里早把袁家父子骂了个遍:你爹不是个好东西,你这做儿子的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如今倒来装模作样。
他目光扫过一旁的小章氏,见她穿一身水绿衣裙,容貌娇艳,心里却冷笑:模样再好,也是个挑唆事儿的毒妇。
袁文纯像没察觉他的冷淡,往前凑了凑,语气越发热络:“伯父说笑了!来之前我父亲还说,与您相谈甚欢,一见如故,小侄是晚辈,理当敬您。”
话锋一转,他又道,“只是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
“是是是,你看我,见到你都‘高兴’得糊涂了。”盛纮连忙接话。
“府上的马车早备好了,有什么事,咱们回府细谈。”说着给旁边的衙役递了个眼色,又飞快扫了眼人群里脸色发白的王若弗,示意她稍安勿躁,便引着袁文纯夫妻往码头外走。
路过齐国公所在的石阶时,袁文纯特意停下脚步,对着齐国公遥遥躬身行了一礼。
虽只是伯爵府子弟,却也不敢在国公面前失了礼数。
齐国公淡淡颔首,目光在盛纮与袁家二人身上扫过,没多言语。
王瑾道:“国公爷,要不咱们先去驿馆。”
“不着急,后面还有热闹看。”
???
王瑾脑瓜子嗡嗡的,别闹,扬州笑话还少嘛!
今天是迎接齐国公的大日子,总不能再闹笑话了吧!
哎,还真有。
码头闹剧
盛纮的马车刚驶离码头,袁家的下人竟也是个拎不清儿,齐国公的仪仗还立在岸边,他们已咋咋呼呼地搬着箱子往岸上送。
那箱子裹着大红绸缎,边角还露着金线绣的“囍”字,明眼人一看就知是聘礼,看得扬州知州王瑾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这是唱的哪出戏?”着那些红箱子,声音都发颤,
“方才盛大人明明说,袁家是来退亲的,怎么倒把聘礼抬来了?”
他话音还没落,人群里突然冲出一道身影,正是扬州城另一个笑话——王若弗。
王若弗本就因袁家退亲的事憋了满肚子火,这会儿见袁家不仅不退亲,反倒大张旗鼓地送聘礼,哪里还按捺得住?
“你们这些黑了心肝儿的东西!”王若弗踩着裙摆往前冲,声音又急又厉,引得周围百姓都往这边看,
“真当伯爵府了不起?我们盛家跟你们早说好要退亲,如今你们倒好,抬着这些破东西来丢人现眼,安的什么恶毒心思。”
她冲到最前头那箱聘礼旁,伸手就想推,身旁的嬷嬷连忙拉住她,低声劝:“大娘子,使不得,国公爷还在这儿呢,仔细失了体面。”
可王若弗哪里听得进去?她指着袁家下人的鼻子,眼框都红了:“体面?他们袁家做得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是他们没体面,今日你们不把话说清楚,你们都别想走…”
王瑾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忙上前躬身回话:“回公爷,是盛大人的夫人,许是……许是跟袁家有些误会。”
他心里只觉头大——好好的接风场面,竟闹成了这般模样,传出去怕是要成扬州的另一个笑话。
荣显嘿嘿一笑,好一场大热闹,这不比广云台的沉砚秋“好看”。
“王大人,今个这事还真怨不得盛家,实在是袁家有点欺人太甚…”
说着他便将袁家的算计说了出来,一点都没隐瞒,听的扬州官场上下目定口呆。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不知道哪个官员喃喃自语道。
可今个没风,大家耳朵也不聋,都听的清清楚楚。
王瑾只觉得头皮发麻,他忠勤伯爵府怎么会做出这种勾当,难不成汴京跟扬州玩法不一样?
“国公爷,这…”
他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齐国公略显厌恶的扫了眼袁家的船,吩咐道:“安排人去看好了,别闹出事来,走吧!”
他在这里终归不合适,接下来的热闹他看不见了。
这袁家也太不象话了,回头少不了上书…算了,都是勋爵,他也不想管这些破事。
于是王瑾给其中一个官员打了个眼色,浩浩荡荡带着人,将齐国公迎去了驿馆。
齐国公在汴京算不了什么,毕竟满朝朱紫贵,可到了扬州,你再说一声算不了什么试试。
所以,一切安排都是最好的,除了王瑾跟过来,其他的官员都遣散了。
来到安排的住处,众人在正厅坐下,荣显便给王瑾施了一礼。
“这是为何?”王瑾一愣,不明白突然这是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