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如梦静默一瞬,忽而轻叹:“潜知,你还记得我们少时一同读私塾的日子么?那时你总护着我,谁若欺负我,你定第一个站出来。”
“你说过,会永远帮我,护我。”
段宏心口微窒,指尖发颤。
他怎能不记得?那些两小无猜的岁月,是他心底最珍藏的暖意。
可他仍是摇头:“如梦,抱歉,此事我无法应承,就算父亲在这,也不可能答应。”
安如梦垂下眸子,长睫轻颤。
良久,她再抬眸时,眼中已盈满水光。
“那便罢了,原是我强人所难,只是潜知,你知道的,我大哥痴傻,小弟顽劣,家中能倚仗的,唯有父亲,可父亲政务繁忙,我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安如梦别过脸,声音哽咽。
她抬手拭泪,姿态脆弱:“我本以为,你总会帮我的。”
段宏见她落泪,顿时慌了神,慌忙起身。
“如梦,你别哭!不是我不愿帮,实在是家父严令,我我不敢忤逆他。”
安如梦却不看他,只低低啜泣:“是你同段伯伯说了什么,让他厌了我,对不对?所以段家才不肯再帮安家。”
“怎会!”段宏急道,“家父家母一直很喜欢你!只是你父亲看不上我们商贾出身,否则”
他话出口,才觉失言,顿时僵住。
安如梦缓缓转过头,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否则什么?”
段宏面颊涨红,懊悔不已:“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如梦,我不想伤害你,但我真的帮不了你。”
他转身欲逃。
安如梦却忽然从身后抱住了他。
温软身躯粘贴后背,段宏浑身一僵,脑中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要挣扎,却听她在耳畔哽咽道:“最后一次纵容我吧,潜知,让我靠一会儿,往后我再也不会这样靠近你了。”
丫鬟适时开口,声音带着委屈:“段公子,您不知我们小姐心里有多苦!”
“圣旨赐婚那日,小姐哭了整整两夜,水米不进,险些在鬼门关走一遭,大病一场!”
“若不是老爷以家族前程相逼,小姐她原是想与您私奔”
“住口!”安如梦厉声打断,随即松开了手。
她退后两步,背过身去,瘦弱的肩头微微颤斗。
“你走吧,往后你是段家少主,我是宁王侧妃,”她声音冷了下来,“我们不必再相见了。”
段宏站在原地,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心中痛楚如潮水翻涌。
情难自禁,他猛地转身,握住她的手。
“其实我们未必没有机会!”他脱口而出,“宁王他病了,说不定病得很重!若他不能纳妃,你或许就不用嫁了!”
安如梦哭声骤止。
她缓缓转过身,眼中泪光未干,语气惊讶:“病了?你如何得知?”
段宏话已出口,再难收回。
他尤豫片刻,想着要不要告诉安如梦。
父亲说过这件事不可外扬。
但安如梦毕竟知根知底,大概不会乱传。
他压低声音:“今日昭武王派人来寻药,要的正是治疑难杂症的七星草,父亲说,此药是给宁王用的。”
“昭武王的人出了很多钱,不惜亮明身份,还说是救命之用,宁王一定病的很重。”
说罢,段宏握紧安如梦的手。
“如梦,此事万不可外传,你或许可告知安伯父,早做打算。”
安如梦怔怔听着,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宁王病了?而且病到需要昭武王私下寻药的地步?
若她能拿到这七星草,若能抢先一步献给宁王,治好他的病那她便是宁王的恩人!
便能在许靖央之前,先在宁王心中占据一席之地!
她眸中水光迅速退去,转为一片幽深。
安如梦抽出手,段宏一怔。
只听安如梦说:“潜知,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太严重,我得回去告诉父亲。”
她连忙转身走了,连一句交代都没有给段宏。
段宏心里空落了一瞬,想到安如梦可能不必嫁入宁王府,便又多了几分期盼。
但是他的期盼,很快就被打破了。
三日后的一个寒冷深夜,一群手持火把的官兵闯入商会的隐秘药库。
这个药库平时用大宅掩饰,实则节度使安大人很清楚,这是段四老爷留的一个“备库”。
里面放的全是以备不时之需的珍稀药材。
从前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这些药商每年都孝敬官府不少银子,何况段四老爷家财万贯,他自然给几分面子。
但官权就是这样,它想要打压谁,想要剥削谁的时候,从来不会讲道理,也不会讲感情。
它甚至不会打招呼,说拿走就拿走了。
备库的管事被官兵一脚踹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其馀官兵如同强盗般闯入每一个库房。
“火把不能靠近,小心灼坏药材,小心啊!”管事心疼地急呼,却被为首的官差踩在地上,动弹不得。
不一会,官差扛着七八个箱子出来,打开一看,赫然是保存完好的七星草。
为首的官差看了一眼,点头:“全部带回去给大人检验!”
他们走到门外,段宏的马车也已经赶到。
段四老爷最近在养伤,夜里睡得早,方才下人报信,段宏得知以后就匆匆来了。
他跌跌撞撞跳下马车,冲上前拦在官差面前。
“慢着!诸位官爷,此处是段家私库,存放药材所用,不知因何搜查?可有官府调令?”
为首的官差瞥他一眼,冷笑一声,自怀中抽出一纸公文,劈面展开。
“段公子看清楚了!有人举报此处私藏官府要物,我等奉命搜查。”
他收起公文,手一挥:“抬走!”
几名官差扛起药箱便往外走。
段宏伸手欲拦,却被那官差反手一推,跟跄数步,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几名下人慌忙上前搀扶:“少爷!”
段宏挣扎起身,却忽然看见,一个药箱在颠簸中箱盖微松,一株干枯却完整的药草滑落出来,掉在了地上。
很快被后面跟上的官差踩成了雪泥。
段宏脑中嗡的一声,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是七星草。
叶呈七瓣,色如枯墨,在火把映照下,清淅可辨。
他看着那株药草,又抬眼望向官差们扬长而去的背影,脸色惨白如纸。
这祸,竟是他自己招来的。
与此同时。
萧贺夜和许靖央已经在长平渡下了大船。
他们接下来要改换马车进入幽州,按照规矩,该派人去通知幽州和通州的人来迎接了。
但萧贺夜决定先隐而不发,他想去看看平时幽州和通州都是个什么样子。
按照他跟许靖央的计划,先去幽州视察再去通州,之后回到幽州成亲。
萧贺夜戴着眼纱,坐在马车上,好似睡着了。
许靖央坐在他旁边,正在看暗卫的密信。
他们没能要到七星草,段家说是没有了。
许靖央觉得不大可能,幽州商会是北部最大的商会,他们手上不会全然没留底。
就在这时,萧贺夜握住了她的手腕。
“不睡会吗?本王借给你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