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靖央不动声色抽开手:“昨晚王爷让我睡了太久,自然不困。”
昨夜她吃了药以后,不久后就睡了过去,再睁眼,已是天光大亮。
她当时对上萧贺夜一双似笑非笑的薄眸,还以为是自己被他下了药。
毕竟许靖央从未有过这么沉睡的时候。
直至后来,许靖央发现,问题出在魏王给她的药上。
因着她要跟萧贺夜赶路去幽州,萧贺夜担心路上没有条件煎药,故而让魏王把许靖央的药,都煎成一粒粒药丸,随身携带。
魏王多给了几样,并非用来治许靖央的重伤,只说是给她调理身体的。
他那儿的医官说许靖央失血太多,得好好补。
许靖央当时看着魏王给的那瓶药,吃了以后便一觉安眠,不会做梦,更不会惊醒。
她不由得想起,魏王给她药的时候,那副小心说话的神情。
“这药能帮你调理身体,你若信得过,就要记得吃。”
到底是什么调理的药?许靖央得等去了幽州找郎中问问。
这会儿,她和萧贺夜坐的马车在官道上缓行,车轮轧过未化的积雪,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车内铺着厚厚的绒毯,角落铜炉燃着银丝炭,暖意融融。
许靖央没有睡意,便自然而然地跟萧贺夜说起了幽州的事。
幽州节度使安大人,是皇上当年亲自提拔的,据说早年曾救过驾,颇得信任。
此人圆滑世故,在幽州经营多年,根基深厚。
其女安如梦,已被赐婚为宁王侧妃。
许靖央提到通州州牧。
“这位州牧好似是已故太后母族的远亲。”
萧贺夜嗤了一声,很看不上这样的人似的,语气淡淡说:“关系非常远,但一定是为父皇忠心效劳的人。”
许靖央颔首:“听说他性格刚愎,心狠大胆,在通州说一不二。”
被赐给萧贺夜的那位穆侧妃穆清影,就是他女儿。
萧贺夜靠着车壁,冷然说:“这两人不必想,都是父皇的眼线,至于两个侧妃,更是安插在本王身边的钉子。”
“幽州与通州,自上而下,没有几个人,是会真心效忠本王的。”
许靖央神色平静:“意料之中,王爷初来乍到,他们必会试探,甚至暗中使绊。”
萧贺夜道:“也并不是没有机会破局。”
他盲人般的伸出手,四处探了探,象是想抓住什么。
许靖央会意,将手伸过去,萧贺夜便从容握住,将她手掌翻过来,手心向上。
萧贺夜写了几个名字。
“这些人是本王提前安插的亲信,是从前南疆旧部,舅舅在京中也会帮忙部署安排,不久后就有官员调动,会有一些心腹来助我们一臂之力。”
许靖央将这几个名字记下来。
萧贺夜动作比她想象的快,他向来很有耐心周旋和布局,然后一击致命。
许靖央想了想,不知道自己得到的那份情报该不该说。
但萧贺夜好象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主动问:“怎么不说了?”
许靖央抿唇:“是王爷的两个侧妃母家,安氏与穆氏有旧怨,我若说了,象不像挑拨?”
方才商量正事的时候,萧贺夜还很淡然肃穆,这会儿听言,竟是一声轻笑。
“本王求之不得。”
许靖央看着他戴眼纱的模样,心说他想多了。
她说了自己打听到的事。
“穆家长子,曾与一位陈姓姑娘两情相悦,陈家是幽州的书香门第,本已默许婚事,谁知在穆家提亲前,安家不知用了何种手段,竟让陈姑娘嫁给了安家长子。”
萧贺夜沉吟:“我怎么曾听说,安家那个大少爷,是个天生痴傻之人?”
许靖央点了点头:“是,所以安穆两家才会因此结下死仇,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王爷或可借此,拉拢一方。”
萧贺夜若有所思。
许靖央干脆将心中的想法,直言不讳地说出来。
“若王爷愿厚待其中一位侧妃,对其家族示以恩情,或能分化两地势力,为自己所用。”
萧贺夜沉默片刻。
车外风声不知何时变大了。
良久,萧贺夜才缓缓开口,声音里透着冷硬。
“本王有另一个想法,原本没打算告诉你,但是既然现在说到这里,告诉你也无妨。”
许靖央抬眸。
“本王不想厚待任何侧妃,”他语气平淡却很果断,“本王要让所有人知道,本王心中,唯有王妃一人。”
许靖央微微一怔。
萧贺夜继续道:“安家与穆家既然有仇,便让她们去争、去斗,谁能讨好你,谁能入你的眼,本王便给谁几分薄面,若谁能得你一句好话,本王便厚待其家族三分。”
“如此一来,她们的心思便会放在你身上,而你”
他紧紧握住许靖央的手。
掌心温热,力道沉稳。
“不必费心应对后宅纷争,只需冷眼旁观,择其善者,偶尔施恩,其馀锁碎,本王自会料理。”
许靖央看着他,一时无言。
这法子看似任性,实则狠辣。
将两位侧妃乃至其背后的家族,都置于互相争斗、竞相讨好她的境地。
而她,只需稳坐高台,便能轻易掌控局面。
看来萧贺夜从不曾想要收服这两家,他要的是他们自相残杀,说不定到最后,安家和穆家都是他们的垫脚石。
许靖央顿了顿,也能理解萧贺夜的想法。
萧贺夜的性格一直如此,对内宽厚沉稳,对外果决无情。
只是
许靖央仍有最后一丝顾虑,是为萧贺夜所担忧。
“王爷此法,未免太过锋芒毕露,恐会招来非议。”
萧贺夜却笑了。
那笑声很低,却透出几分傲然。
“许靖央,我们历经多少磨难走到今日这步,本王无需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你也一样。”
“这幽州,说好听了是父皇想将我们放逐,若说的不好听了,天高皇帝远”萧贺夜声音陡然冷厉下来,“谁活,谁死,全在我与你一念之间。”
他主动与许靖央十指相扣。
在她还没开口的时候,萧贺夜非常认真地说了句:“本王交付你一样的权柄,可以在幽州、通州予杀予夺,不必担忧任何前事,许靖央,放开拳脚去做,本王做你的依托。”
许靖央心跳微快,缓缓收回手,别过头去。
“王爷这话,倒象是邀请我踩着你上位一样。”
萧贺夜笑了笑:“哦?那本王可以做你脚下唯一一块垫脚石了?挺好,这个位置应该没有人同本王抢。”
许靖央回头想瞪他一眼,却想起来他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