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山道崎岖。
火把的光芒在寒风中摇曳,拉长了行人疲惫的身影
诸葛乔、关羽一行人纵然心焦,也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饶是如此,凭借马匹的脚力,他们还是很快便追上了前方如同长龙般缓慢蠕动的迁徙队伍。
粗略估算,一整日下来,携老扶幼、负载家当的百姓,仅仅行进了三十馀里,距离抵达西城郡,连三分之一的路程都还未到。
迁往汉中,西城郡是必经之路,诸葛乔打算在西城郡歇脚后,伺机而动,如果曹军、吴兵穷追不舍,那边把西城百姓一并迁走。
正当关羽与刘封策马靠近队伍中段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声,火把聚集,似乎发生了骚乱。
“怎么回事?”
关羽眉头一皱,率先催马上前。
周仓眼尖,立刻迎了上来,熟练地从翻身下马的关羽手中接过沉重的青龙偃月刀。
“君侯,”周仓语气带着无奈,“是有些本地士族,嫌夜里黑,山路难行,吵嚷着不愿再走,要就地休息,引发了争执。”
刘封闻言,脸色一沉,也立刻下马,跟着关羽和周仓朝喧闹处走去。
他身为上庸守将,迁徙之事由他主导,出现阻挠,他责无旁贷。
“哎呦喂……可颠死我了!”
落在后面的诸葛乔几乎是龇牙咧嘴地翻下马背,落地时一个跟跄,差点直接跪倒在地。
他使劲揉着酸痛无比的大腿内侧和臀部,感觉全身骨头都快散架了,但脚踏实地的感觉瞬间比在马背上舒服了何止一倍。
“上辈子总幻想纵马弛骋,这辈子可算圆梦了……”
他低声嘟囔着,一边适应着地面的触感,一边一瘸一拐地也朝着人群聚集处跟了过去。
远远便听见七嘴八舌的抱怨声:
“这黑灯瞎火的,还要赶路,还让不让人活了!”
“就是!远离故土已经够难受了,这大寒天的夜里也不让安生!走不动了!”
“对!快安营扎寨,我们要休息!”
“好好的上庸城不让我们待,非要去那鸟不拉屎的汉中受苦,凭什么啊!”
……
声音嘈杂,充满了不满与抵触。
诸葛乔好奇地挤进人群,看到关平和姑姑诸葛梦雪也站在外围关注着事态发展,便凑了过去。
“姑姑,平兄,这是闹哪出呢?”
关平见到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声道。
“是申氏一族的人带头闹事,不愿夜间赶路。这申耽……这一路上就没消停过,暗中煽动其他几家士族,故意拖延行进速度。”
说着,他目光示意了一下人群中那个被簇拥着、虽具文人仪态但眼神闪铄带着阴鸷的中年男子。
诸葛乔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中了然。
“哦?这就是那个先降曹,后投汉,未来还会再叛归魏,甚至还敢刺杀孟达、抢占魏延营寨的申耽么?”
他对这个反复横跳的墙头草颇有印象,其行径比之吕布也不遑多让,想不记住都难。
此时,刘封已大步走到人群前方,面对带头闹事的申耽,厉声喝道。
“申太守!军令如山,全军全城迁徙汉中,不得延误!你要公然违抗军令不成?”
他的手已按在了刀柄上,眼中杀气隐现,若非顾忌对方是本地豪强,影响民心,恐怕早已拔刀相向。
申耽面对刘封的威势,表面上依旧维持着礼节,拱手道。
“少将军言重了,耽岂敢违抗军令?实在是今夜寒风刺骨,山路险峻,队伍中老弱妇孺甚多,强行赶路,恐生意外啊。
还望少将军体恤下情,允我等暂歇,天明再行。”
他话语看似恳切,实则绵里藏针,毫无敬畏之意。
“是啊,少将军,就歇歇吧!”
“又没听说有追兵,何必如此着急?”
其他几个被煽动的士族代表也纷纷附和。
“你们……”
刘封见众人附和,怒气上涌,“铮”的一声将佩刀拔出三寸,寒光闪铄,欲以军威强行压制。
“封兄且慢!”
诸葛乔见状,连忙一瘸一拐地快步上前,伸手按住了刘封拔刀的手。
他先是给了刘封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转向申耽,脸上堆起看似和煦的笑容。
亲热地拉住申耽的骼膊,又示意举着火把的刘封靠近些,三人仿佛密谈般凑到了一旁。
诸葛乔从怀中掏出那张姑姑诸葛梦雪交给他的、孟达写给徐晃的密信副本,不动声色地塞到申耽手中。
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带着冰冷的锋芒。
“申太守,汉中王如此信任你,委你以太守重任,你却暗中与叛贼孟达勾结,意图不轨。
少将军念在你昔日微功,斩杀孟达后未立即追究你的罪责,已是法外开恩。
怎么,你是觉得少将军的刀不够锋利,还是觉得我诸葛家的手段,不够让你清醒?”
申耽借着火光迅速扫过信上内容,尤其是那提及劝说他们兄弟投曹的字句。
顿时如遭雷击,瞳孔猛缩,脸色瞬间煞白,拿着信纸的手都微微颤斗起来。
“这……这……”
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少年。
诸葛乔不等他辩解,脸色骤然一沉,目光如同两把冰锥,直刺申耽心底,声音更低,却更显森寒。
“申太守如此执着于拖延行程,莫不是……早已与曹军暗通款曲,故意滞留大军,好让曹魏追兵赶上来,将我等一网打尽,以此作为你再次投靠曹魏的晋身之阶?!”
“我没有!你……你莫要血口喷人!”
申耽被这诛心之问吓得魂飞魄散,感受到诸葛乔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和冰冷的目光,在这严寒的夜里,他竟然惊出了一身冷汗,浑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你……你究竟是何人?”
诸葛乔微微昂首,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不才,家父诸葛亮。”
他凑近申耽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想必,申太守也不想自己的家眷妻小,被请到成都去颐养天年吧?”
“军……军师之子?!”
申耽喃喃道,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