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报,南半球巡察总监李自成,已控制印度西海岸大小六处港口,孟买、果阿、科钦等要地尽在掌握!”
“加急,北半球巡察总监张献忠,舰队已抵近美洲西海岸,之前被民会海外势力及‘自由议会’控制的区域,金山港、长滩、西雅图等地,超过六成城镇乡村,已自行降下所谓自由议会旗帜,重新升起红袍烈焰旗,当地被欺压工农闻风而动,串联响应!”
“特急,美洲金山港,出现大规模总同盟歇业,超过两万名码头工人、矿山工人、种植园雇工集体离开劳作岗位,包围‘自由议会’大厦及民会海外总部,高呼‘解散自由议会卫队’、‘实行红袍律法’、‘工农要活命’等口号,局势一触即发!”
三道电报,一道比一道急,一道比一道惊人。
京师,陈望府邸。
书房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陈望如今已年近四十,正是年富力强、城府深沉之时,但此刻,他脸上惯常的沉稳与儒雅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震惊、愤怒与隐隐恐慌交织的扭曲。
他面前的书案上,摊开着那几份要命的电报,以及刚刚送来的、关于西山成立“工农文书会”并第一把火就烧向工商部的紧急线报。
“混账,狂妄,无法无天!”
陈望猛地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盏跳起,汁水四溅。
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布满了血丝。
李自成、张献忠在海外势如破竹,已经严重动摇了他这一派在海外的财源和影响力基础。
美洲的工潮,更是直接威胁到他麾下心腹陈平的根本,甚至可能将他多年布局毁于一旦。
而西山那个“工农文书会”,更是赤裸裸地打脸,是要在法理和民意上,彻底否定他民会总代表的合法性,掀掉他最重要的权力基石之,对“民意”的代表权和解释权!
“他这是要干什么?啊?他要干什么!”
陈望对着肃立一旁、面如土色的几名心腹低吼道。
“在海外纵容两个老流寇杀人放火,煽动暴民,在京师,又搞什么‘工农文书会’,绕过朝廷法度,直接煽动泥腿子,他眼里还有没有红袍规划,还有没有天下大局,他是不是要把这红袍天下,重新拖回当年流寇四起、人人喊杀的混乱年代!”
陈望大口喘着粗气,面色铁青。
他是魏昶君一手提拔起来的,可时代变了!不能守着老一套,里长为什么就不懂呢?
“总代表息怒!”
一名心腹连忙劝道。
“眼下最要紧的,是应对。西山的‘工农文书会’刚刚成立,根基未稳,或许可”
他话音未落,书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属官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手里捧着几份加盖着“西山工农学工农文书会”鲜红大印的文书,声音都变了调。
“总总代表,不好了,西西山那个工农文书会,刚刚刚刚派人送来了十二道十二道‘质询令’,全是给给工商部的!”
“要求要求您就江南丝厂、山西煤窑、岭南蔗园等十七处工坊田庄的工价、劳作条件、死伤抚恤、官吏贪墨等事,于三日后的工农文书会公开会议上,到场接受质询,并并要求携相关案卷账册备查,这这是第一批,他们说后续还有!”
陈望手中的笔掉在了地上。
他死死盯着那几份格式粗糙、却印着刺眼红印的文书,仿佛看到了无数泥腿子愤怒的眼睛和魏昶君冰冷嘲讽的目光。
十二道质询令,公开会议,到场接受质询,携账册备查!
奇耻大辱。
这简直是把他这个民会总代表、工商部主官,当成犯官审讯了!
陈望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浑身都因极致的愤怒和羞辱而颤抖起来。
他仿佛看到,自己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形象、权威,正在这内外交攻、明枪暗箭之下,摇摇欲坠。
良久,他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思考。
“这不是我们民会一家的事,立刻联系张廷玉,还有我们在监察部、民部的人”
“就说那个什么‘工农文书会’,程序不合法,僭越官府权柄,煽动民间百姓,其心可诛!”
“要发动言官,上书弹劾,制造舆论,把那‘工农文书会’打成乱命,是里长身边小人作祟,同时,工商部那边,立刻准备,找几个替罪羊,把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抛出去,应付质询,最重要的是。”
他眼中寒光四射。
“绝不能让那个‘工农文书会’真的开起来,更不能让陈平在美洲那边出事,告诉陈平,必要的时候金山港的雇佣兵和自由议会卫队,可以‘维持秩序’,哪怕见点血,也要把工潮压下去,只要美洲不乱,我们在海外就还有根基,京师的舆论,我们还能慢慢争!”
这一刻,午门高大的城楼之上,魏昶君依旧是一身半旧的粗布工装,外面随意罩了件深色的棉氅。
他独自立在垛口后,寒风吹动他花白的头发和衣角。
老夜不收统领如同磐石般立在他身后半步。
魏昶君的目光,缓缓扫过城楼下那一片逐渐蔓延开的、无声的赤色海洋,又望向远方天际,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南洋沸腾的港口,看到波斯湾燃烧的绿洲,看到美洲汹涌的工潮,看到西山那间刚刚点燃薪火的小小工农文书会。
但他更清楚,仅仅是一个表面上的工农文书会,不够。
他需要精益求精,从文书会这一批人中,真正选出一批和现在所有体系完全不同的种子!
彼时魏昶君的脸上,无喜无悲,只有一种看透历史轮回、洞悉人心向背后的极致平静,以及在那平静深处,一丝微弱却执着燃烧了四十年的火焰。
良久,他极轻、极轻地,仿佛自言自语般。
对身后跟随了自己半辈子、此刻亦心潮澎湃的警卫夜不收,说了一句话。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定鼎乾坤、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午门城楼上的寒风,仿佛在向这座城,向这天下,向所有明里暗里的对手与同道宣告。
“告诉他们。”
“这燎原的火,是我魏昶君,亲手点的。”
“就不会让它,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