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催和郭汜二人微微一变,彼此迅速对视了一眼。
“如文和公所说,这刘备似乎确有些本事,咱们倒也不可轻视。”
“至于论智计,天下间还有谁的智计能比得过你文和公?”
“文和公对那个边什么哲,似乎有些夸大其词了吧。”
李傕收敛了对刘备的轻视,然对边哲却依旧不以为然。
郭汜亦微微点头,冷笑道:“我西凉铁骑面前,什么计策谋略,皆不堪一击。”
“依我之见,这刘备确实当有所提防,至于那个边哲嘛,倒也不必太过忌惮。”
显然作为西凉武将出身,习惯了铁骑辗压,奇谋妙策这种“奇技淫巧”,天生不屑一顾。
毕竟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你再精妙的计谋又能如何?
“今时不同往日,我西凉军已不复当年董公在时之盛,将士们久不经大战,又沉浸于酒肉妇人,更不复当年之勇。”
“当年董公手握十万骁勇铁骑,尚不足以辗压关东联军,被迫迁都长安,何况于今日?”
“至于那边哲——”
贾诩却给二人泼了飘冷水,接着话锋一转:“至于这边哲,就已知情报来看,此人可称算无遗策,奇谋百出,号称为麒麟之才。”
“此人之智,只怕诩亦望尘莫及,万不可以常理度之才是。”
李郭二人听罢,倒吸一口凉气。
贾诩是什么人?
当年董卓被诛,西凉军有全军复没之危,正是贾诩一计扭转乾坤,令他们重新掌控朝廷。
在他二人看来,贾诩便为谋士中的天花板,冠绝天下的存在。
现下。
这位谋士中的天花板,竟对一个关东谋士如此忌惮,还称其智计在己之上!
这个边哲真如此了得?
还是贾诩夸大其词,有意吓唬他二人,想令他们不可滋生对刘备的轻敌之心?
两人彼此对视,心领神会,显然皆是倾向于后者。
“既是如此,我们听文和公的,不轻视那边哲便是。”
李傕佯作被说服,尔后问道:“那依文和公之见,我等当如何应付这个刘备来犯?”
贾诩轻髯着半白须髯,缓缓道:“我西凉军与刘备能不开战,自然是不开战为妙,且看朱公此番往弘农,是否能说服刘备退兵。”
“若刘备不肯退兵,我们也当尽量避免与之正面交锋才是。”
“两位可传令张将军,令他坚守陕县等要隘,若刘备来攻,务必坚守不出。”
“关东联军毕竟临时拼凑,人心不齐,若不能一鼓作气杀入长安,久之军心必散。”
“何况河北之袁绍,淮南之袁术,未必不会趁刘备举兵西征之际趁虚而入。”
“只要我们避而不战,鏖上一两月,则刘备必重蹈袁绍之辙覆,关东联军自会作鸟兽散。”
李傕和郭汜听得有理,略一商量后,便采纳了贾诩献策。
当下一骑信使飞马出长安,直奔弘农郡向张济传令。
同时朱偶则持节再度东出潼关,以天子名义前去劝说刘备退兵。
河南尹,洛阳。
城内城外,营盘星罗棋布,三万馀关东联军,正安营扎寨。
刘备则在边哲众人陪同下,策马徐行在洛阳城中。
举目所见,处处是残垣断壁,杂草丛生,一片荒凉景象。
“董贼之罪,磬竹难书也!”
望着这座荒凉破败的大汉旧都,刘备面露愤恨。
当年读太学之时,他可是来过洛阳城的,见识过这座大汉帝都之繁华盛景。
却不想,时隔十几年故地重游,当年的宫宇楼台皆已不在,只馀下一地残垣断瓦。
好好一座都城,被董卓一把火付之一炬,想想就心中愤恨。
“若只烧一座洛阳城便罢,董贼迁都之时,还将洛阳城及河南尹士民尽数迁走。”
“如今之河南尹,已是十室九空,遍地荒芜,我军无法就地取粮,一应粮草便皆需自兖州运送。”
“这对我们粮草供给而言,压了不小。
荀攸马鞭环指着四方说道。
刘备微微点头,深以为然。
不能就地征粮,便只能靠兖徐二州来供给,再加之粮草转运时的消耗,二州所受之负担自然是不言而喻。
“粮草方面,主公也不必太过担忧。”
“秋收已近,今年秋粮定然是大获丰收,再加之屯田将见成效,足以供养三万大军所用。”
边哲却给老刘吃了颗定心丸,接着马鞭一指四周:“河南尹虽十室九空,却也空出来了万顷良田,这些无主之田主公皆可收归官有,用来推行屯田。”
“今日河南尹是一片荒凉,他日未必不能成为主公又一粮仓!”
边哲这番乐观谋划,令刘备脸上阴云尽散,自信道:“军师言之有理,董贼能将河南尹,祸害至一片荒凉,吾便能令其恢复到繁盛如初!”
当下刘备便下令,调韩浩为洛阳令,兼领屯田校尉,主持在河南尹招揽流民,实施推行屯田之策。
这边刚刚交待下去,便有斥侯飞奔而至,报称骠骑将军朱俊,已持天子符节进至洛阳城西。
“朱公来了?”
刘备大喜,当即策马扬鞭,率众人往洛阳城外迎接。
未多时。
刘备在西门之外,与朱俊再度相逢。
故旧相见,两人自是欣喜万分,感慨万千。
半个时辰后,二人已相对跪坐在了中军大帐中。
“玄德,老夫早知你忠肝义胆,当日既承诺老夫勤王救驾,果然言而有信。”
朱俊一脸欣慰,大赞道:“不过老夫原以为,你会率充州之兵前来救驾,未想你竟能造出这般大声势,集结了这么多关东义士前来。”
“你这一步棋,走的当真是出人意料,精妙绝伦呀!”
刘备一笑,目光瞥向边哲:“不瞒朱公,备这一步棋,皆出自于玄龄之谋算也。”
朱俊眼神一动,惊奇的望向边哲,不禁捋髯微微点头:“老夫只道边军师善奇谋,却不想竟还有此宏略,当真是令老夫始料未及。”
“若天下谋士之智有一石,边军师可独占八斗也!”
边哲轻咳几声,多多少少得谦逊几分。
话锋一转,边哲笑问道:“朱公此番前来,该不会是郭李二贼忌惮于主公,逼迫天子派朱公来下诏,劝说主公退兵而去吧?”
朱俊一怔,尔后慨叹道:“边军师果然神机妙算,不错,老夫此番前来,正是边军师所说。”
说罢,朱偶便先拿出了那道天子明诏。
如边哲所推测,天子果然下诏,劝说刘备罢兵而去。
接过这道圣旨,刘备眉头却是一皱。
左右刘宠等人,立时议论纷起。
大家伙跟着你刘备,本就是为尊王攘逆而来,现下天子却下诏,令咱们退兵而去。
这旨是遵还是不遵?
不遵天子之旨,则失了大义名分。
若遵,就这么撤兵而去,岂非白忙乎了一场?
“玄德莫忧,老夫此番前来,还带来了一道衣带血诏!”
朱俊也不拖泥带水,当即将那道血诏拿出,再次当众宣读。
天子这道血诏,乃是加封刘备为征西将军,授以节制关东诸路义军之权,务必以讨灭郭李二贼以己任。
凡任何令刘备退兵诏书,皆可不遵!
刘备眼眸放亮,精神为之一振。
刘宠等众人,亦是一片欢欣鼓舞,气氛随之沸腾。
纵然是边哲,眼中亦闪过几分惊喜之色。
四征将军名位在四镇之上,天子这是在给老刘加官晋爵!
那道节制关东义军的授权,更是让老刘尊王攘逆这面大旗,得到了天子的认可,有了法理上的支撑。
也就是说,这一道血诏,等于天子承认了老刘诸候之长,义军盟主的身份,拥有了名正言顺讨伐逆贼的权力。
“朱公,这诏书,当真乃天子以血所书?”
刘备望着玉带上的斑斑血迹,惊喜之馀则是不敢相信。
朱俊则神色肃然,正色道:“这封衣带血诏,乃是天子当着老夫之面,亲手所书。”
“天子还亲口说了,刘家江山,唯有靠玄德方能力挽狂澜。”
“天子就在长安城中,等着玄德你前去相见!”
刘备心头一震,陡然间神色肃穆。
天子这是将刘氏江山兴衰的重担,全都押注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份重担,何止万斤之重!
刘备却无半分推脱,当即向长安方向一拱手:“备身为刘氏子孙,匡扶汉室乃备义不容辞之责!”
“请天子放心,备与关东众义士,若不能讨灭郭李二贼,救天子与百官于水火,备等绝不退兵!”
听得刘备这番表态,朱携方始宽下了心来。
两人这才重新坐了下来。
血诏在手,刘备心中有了底气,接下来自然要询问一番西凉军虚实。
“李郭二贼盘踞于长安,不到逼不得已,应该不会轻出。”
“玄德欲入长安,便要破潼关,欲破潼关则要先过弘农张济这一关。”
“那张济麾下有步骑精兵近两万,其侄张绣更有万夫不当之勇,切不可小视!”
朱俊将张济所部虚实一一道来,尔后提醒道:“不过老夫途经陕县时,见张济军正日夜加固修筑陕县城墙,似乎是要采取坚守不战之策略,来应对玄德来攻。”
“倘果真如此,玄德以三万兵马想攻破两万西凉军坚守之陕县,只怕未必是易事,还当从长计议才是!”
刘备听罢却是面露奇色。
西凉军之凶猛,冠绝天下,除已故的孙坚之外,无人是其敌手。
如此虎狼之师,面对自己三万兵马来攻,竟然要选择龟缩不出的战术?
我刘备,竟然已强到令西凉人畏惧的地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