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不啻惊雷炸响,薛姨妈登时面无人色,手中帐本“啪嗒“落在地上。
宝钗眼波微漾,垂首捻着裙带不语。
薛蟠见妹妹这般情状,心中更笃定了七八分。
他猛地捶在炕几上,震得茶盏哐当作响:
“我就知道!当年爹临死前非把这破书塞给我,我瞅了两眼就头疼。后来见你常在我书房翻检旧书,才故意将它混在杂书里给你。原想着你素日爱读书,瞧瞧也无妨,谁承想妹妹竟当真“
他越说越懊悔:
“后来你病了,郎中说是什么胎里带来的热火症,我还真信了。等我偷摸着又翻了那书,才知道你这是练了爷们儿的功夫,练得浑身冒火!那冷香丸,根本就是给你压火用的!我我早该想到的!
他使劲捶自己脑袋:
“可我不敢说啊!怕娘着急,更怕传出去坏了妹妹名声这些年来,连在妈妈跟前都不敢吐半个字!“
薛姨妈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儿,声音发抖:
“宝丫头你哥哥说的可是真的?”
宝钗缓缓抬起头,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既未承认,也未否认。
但那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薛姨妈见状,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扑过去抓住宝钗的手:
“我的儿!你怎么这般糊涂!那是能胡乱练的吗?万一万一有个好歹,你让娘怎么活啊!”
她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薛蟠看着母亲哭泣,妹妹沉默,猛地一拳捶在自己大腿上,红着眼圈吼道:
“哭!哭有什么用!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他转向宝钗,语气从前未有过的认真,甚至带着一丝恳求:
“妹妹!哥知道,你比哥强多了!读书认字我不行,管家算帐我不行,就连这练武你没人教都能练出点名堂,我更比不了!那贾琰对,贾琰!那小子是厉害,他打了我,我认栽!我服气!只要他能治好你这身毛病,让你正大光明地练下去,我这就去给他磕头赔不是!“
他喘着粗气,象是要把憋了多年的话都倒出来:
“薛家这么大的家业,不能败在我手里!哥是个没出息的,可你你不一样!如今贾府闹出这么大动静,连我都看出来要变天了。妹妹,这个机会可不能错过啊!“
薛姨妈听着儿子这番不象他能说出的话,哭声渐歇,只是担忧地看着女儿。
宝钗依旧沉默着,烛光在她沉静的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
许久,她才极轻地叹了口气,目光扫过痛哭的母亲和激动得浑身发抖的兄长,最终落在跳跃的烛火上,幽幽地道:
“哥哥今天这话倒是难得在理。只是眼下别急着去打扰人家,等三天后再说罢。“
三日后,雁鸣湖畔。
这太安城西的胜景,平素虽也是游人如织,却从未似今日这般喧嚣鼎沸。天才蒙蒙亮,湖畔已是人山人海,各色车轿将通衢要道堵得水泄不通。
挑担的小贩、兜售好位置的牙郎穿梭其间,叫卖声、议论声、马蹄声、轿夫吆喝声混杂一处,将这清幽所在变作了偌大一个喧闹场。
湖面之上,画舫游船较平日多了数倍,密密匝匝泊在近岸处,船头皆挤满了翘首以待的看客。
众人目光,不约而同投向湖心那一叶扁舟,以及远处一座探入湖心的木质观景台。
“宝兄弟,这边!“
一群鲜衣怒马的公子哥儿结伴而来,引得众人侧目。
为首那人身材魁伟,英气逼人,正是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
他素好交游,三教九流皆有往来,在京中勋贵子弟里颇有名望。
人群中,贾宝玉穿着一身崭新的湖蓝色箭袖,被茗烟等小厮护着,神色却有些恹恹的。
这几日府里为着习武之事闹得人仰马翻,姐妹们不是聚在一处窃窃私语,便是跟着老太太习练那些在他看来“浊臭不堪”的把式。
更让他心头闷闷的是,连林妹妹提起那位琰三弟时,眼中都带着他看不懂的光彩。
他本不愿来瞧这劳什子比剑,可终究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又听得冯紫英相邀,这才勉强出了门。
随行众人中,独有一人格外醒目,面若冠玉,眉目间却凝着三分郁结、七分清冷,正是那特立独行的冷面二郎柳湘莲。
他虽系世家子,却厌弃繁文缛节,只爱浪迹江湖,吹笛弹筝,是个与众不同的。
“不想今日这般热闹!”
一公子咋舌道:
“宝兄弟,那祁嘉节在北地磨剑十载,此番入京原为‘太安第一剑’的名头,岂料竟肯先为你那兄弟出鞘,真是奇事一桩。”
另一人接话道:
“可不是嘛!听宝兄弟说,那贾琰年前还是个不起眼的庶子,如今竟能惊动祁先生亲自约战?真不知得了何等造化!”
说话的是陈也俊,亦是功勋之后,与冯紫英、宝玉等人常一处玩乐。
冯紫英见宝玉神色郁郁,故意逗他:
“宝兄弟,听闻府上这位琰三爷近日大出风头,连老太太都另眼相看。你常在府中,可知他究竟得了什么造化?”
宝玉闻言,心头更添烦闷,勉强笑道:
“我哪里知道这些。他自有他的去处,我自有我的归处,原不相干。”
说罢,目光不由自主地往远处那些珠环翠绕的楼台上瞟,暗忖不知林妹妹等人此刻是否也在其中。
他望着湖心那叶扁舟,喃喃道:
“好好的清净日子不过,偏要舞刀弄剑。万一伤着了,岂不叫人心疼?“
冯紫英何等机敏,见他这般情状,便知他心事,转而笑道:
“管他什么机缘!,便不虚此行。只不知那贾琰,能接下几招?”
众人谈笑间,唯有宝玉默默望着湖心那叶扁舟,心中五味杂陈。
盼着这场比试快快结束,好让姐妹们的心思回转来。
又隐隐期待着见识那传说中的剑术,到底有何等惊世骇俗之处。
几人谈笑风生,恰代表了太安城中多数看客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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