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英杰会的进程紧凑而激烈。初赛过后,便是更为残酷的淘汰赛。
能进入此阶段的,无一不是各门各派的精英翘楚,修为最低者也在后天八重以上,像阿丑这般以后天九重巅峰境界一路闯来的,虽不算顶尖,却也因其神秘的形象和此前干净利落击败西门烈的战绩,吸引了不少关注的目光。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这期间,阿丑除了必要的休息和调整,几乎将所有时间都用来复盘之前的战斗,尤其是与西门烈一战的得失,并进一步揣摩《长生逢春》的奥妙与《星空大挪移》的皮毛运用。
南宫少原虽不能亲自下场陪练,但也凭借其高超的眼界,为阿丑分析了可能遇到的各类对手及其特点。
宁雪眠则成了最忠实的“后勤官”,每日变着法子给阿丑和大师兄弄来滋补的汤水饭食,虽然大多是借着天师府别苑的厨房自己鼓捣,味道时好时坏,但那份心意,却让阿丑和南宫少原心中暖融融的。
第三日清晨,淘汰赛第二轮抽签结果公布。
阿丑此番的对手,是来自水月派的女弟子,刘轻兰。
“水月派?”阿丑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江无绝前辈曾提过,靠山屯如今正在水月派的庇护之下,算起来对他家乡有恩。
他心中不由得多了一分慎重。
南宫少原得知对手后,神色略显凝重,对阿丑叮嘱道:“阿丑,切莫因为对方是女子且门派与你家乡有旧而掉以轻心。水月派武功讲究‘以柔克刚’,‘似水绵长’。这刘轻兰我略有耳闻,虽只是后天九重,并非该派嫡传,但一手‘柔水剑法’和‘缠丝掌’已得其中三昧,最擅消磨对手劲力,久战之下,寻隙而击,不少刚猛路数的同阶高手都曾在她手下吃亏。你的《长生逢春》真气雄浑,轫性十足,或许正可与之周旋,但需防备她的持久消耗与突然反击。”
阿丑隔着斗笠,认真点头:“我明白了,大师兄。我会小心。”
擂台上,阿丑再次见到了他的对手。
刘轻兰人如其名,身形娇小玲胧,穿着一身水蓝色的水月派弟子服,长发挽成简单的发髻,插着一根玉簪,面容清秀,算不上绝美,但一双眸子清澈如水,透着一股沉静灵动的气质。
她手持一柄造型古朴的长剑,剑身似有波光流转,静静地站在那里,便如一朵空谷幽兰,与之前西门烈的张扬霸道形成了鲜明对比。
“水月派,刘轻兰,请指教。”她的声音也如其人,轻柔却不失清淅,对着阿丑抱拳一礼,礼节周到。
阿丑亦抱拳还礼:“蜀山派,阿丑,请指教。”他依旧将缠着布条的岁月红伞解下,放在擂台角落。
钟声响起,比斗开始!
刘轻兰并未像西门烈那般抢攻,她手腕一抖,手中长剑挽起一朵湛蓝色的剑花,剑尖微颤,如同水面泛起的涟漪,带着一股绵柔的劲力,遥遥指向阿丑。
她脚下步伐轻盈,绕着阿丑缓缓移动,似乎在查找最佳的出手时机,又象是在布下一张无形的柔韧之网。
阿丑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机已然锁定了自己,那是一种如同水流般无孔不入的感知。
他不敢大意,体内《长生逢春》功法悄然运转,淡绿色的长生真气在经脉中潺潺流动,周身气息沉凝如山,却又带着一股盎然的生机。
他双脚不丁不八地站着,并未主动出击,而是以静制动,仔细观察着刘轻兰的步法与剑势。
僵持数息后,刘轻兰动了。她身形一晃,如同被清风拂过的柳枝,飘忽不定地贴近阿丑,手中长剑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刺阿丑右肩。
这一剑看似速度不快,力量也不强,但剑尖颤动间,却笼罩了阿丑肩部数处大穴,更有一股阴柔的缠劲附着其上,让人难以判断其真实落点,更不易格挡。
阿丑目光一凝,脚下步法微动,身形如风中残荷般向后飘退半步,同时右手并指,一记蕴含长生真气的手刀,精准地切向剑脊侧面,试图以巧劲荡开长剑。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及剑身的刹那,刘轻兰手腕极其柔韧地一旋,长剑如同灵蛇般顺势缠绕而来,剑身上的绵柔劲力如同水草,瞬间缠上了阿丑的手刀!
阿丑只觉得一股粘稠的拉扯之力传来,自己那足以开碑裂石的手刀劲力,竟如同泥牛入海,被对方巧妙地引导、分化,十成力量去了七八成!
不仅如此,刘轻兰的左掌不知何时也已悄无声息地印向阿丑的腰腹,掌风柔和,却带着一股暗流般的渗透力!
好精妙的以柔克刚!阿丑心中暗赞,不敢硬接,脚下《星空大挪移》的步法再次展现,身形如同鬼魅般一扭,间不容发地避开了这看似轻柔,实则凶险的一掌。
同时,他被缠绕的右手猛地一震,长生真气勃发,如同春芽破土,带着一股坚韧不屈的爆发力,强行震开了长剑的纠缠,借势后撤,拉开了距离。
第一个回合的交锋,双方都试探出了对方的一些底细。刘轻兰的柔韧缠斗确实难缠,而阿丑的真气雄浑与身法灵动,也让她收起了最后一丝轻视。
“少侠根基深厚,身法高明,轻兰佩服。”刘轻兰轻声说道,眼中战意更浓。她不再保留,将“柔水剑法”与“缠丝掌”交替施展,攻势如同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向阿丑涌来。
她的剑法不再追求一击制胜,而是如同绵绵细雨,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剑光闪铄间,一道道柔韧的剑气交织成网,不断限制、压缩着阿丑的闪避空间。
她的掌法则如同水底暗流,总是在最意想不到的角度出现,带着那股难缠的“缠丝劲”,试图侵入阿丑体内,滞涩他的真气运行。
阿丑陷入了开赛以来最艰难的一场战斗。他不再追求速胜,而是彻底贯彻了大师兄的建议,将这场比斗视为一场消耗战。
他将《长生逢春》功法运转到极致,淡绿色的真气遍布周身,形成一层坚韧的护体真气。
面对刘轻兰那如同牛皮糖般的攻击,他不再轻易硬碰,而是以精妙的身法闪避为主,辅以长生真气那独特的穿透与轫性进行格挡、化解。
他的招式变得极其简洁、高效。往往只是简单的一指、一掌、一划,却总能精准地点在刘轻兰攻势的薄弱之处,或是剑势转换的节点,将那绵柔的劲力提前引偏、震散。长生真气那生生不息的特性,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无论刘轻兰的攻势如何绵密,如何消耗,阿丑的气息始终悠长平稳,仿佛体内有着永不枯竭的源泉。
擂台上的战斗,变得有些沉闷,远不如之前对阵西门烈时那般火爆激烈。
两人如同在下一盘精细的棋,一招一式都充满了算计与应对。剑光掌影交错,气劲碰撞发出噗噗的闷响,如同雨打笆蕉。
时间一点点过去,转眼间两人已交手超过百招。
台下一些期待激烈对抗的观众开始有些耐不住性子,发出了细微的议论声。但真正有眼力的高手,如各派长老、世家家主,以及看台上的南宫少原等人,却看得津津有味。
“此子心性之沉稳,真气之绵长,实属罕见。”
一位天师府的老道长抚须赞道。
“水月派的柔劲堪称一绝,但这蜀山阿丑,竟能以更胜一筹的轫性与生机与之对抗,丝毫不落下风,他的功法……很不简单。”
另一位来自隐世宗门的代表也目光闪铄。
擂台之上,刘轻兰的额头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的呼吸不再如最初那般平稳,剑势掌法虽然依旧精妙,但那股如水流般不绝的意境,却隐隐出现了一丝滞涩。
她心中的惊讶越来越浓。她本以为凭借水月派独有的柔劲与持久战法,足以耗垮绝大多数同阶对手,没想到眼前这个戴着斗笠的少年,其真气的雄浑与恢复速度,竟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自己的“缠丝劲”每次侵入对方体内,都如同石沉大海,被那股充满生机的绿色真气迅速化解、吸收,反而象是在为对方补充能量一般!
这种感觉,让她越打越是心惊,越打越是无力。
反观阿丑,虽然同样消耗巨大,但《长生逢春》功法带来的强大恢复力,让他依旧保持着相当的战力。
他通过黑纱,能清淅地看到刘轻兰气息的变化,感受到她剑势中那一丝微不可察的疲态。
他知道,机会来了。
久守必失,久攻不下,心气必馁。
就在刘轻兰一剑刺出,力道用老,新力未生的瞬间,阿丑动了!他不再闪避,而是第一次主动发起了强攻!
他左脚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整个擂台仿佛都微微一震!
体内长生真气如同江河决堤,轰然爆发!
他右手握拳,拳头上凝聚着浓郁到近乎实质的淡绿色光芒,不再是之前的穿透与轫性,而是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生生不息的磅礴巨力,直直地轰向刘轻兰的剑锋!
这一拳,看似朴实无华,却蕴含了他苦修多年的全部根基,是《长生逢春》真气量变引发质变的一击!
刘轻兰脸色骤变!她能从这一拳中感受到那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绝非她的柔水剑劲所能轻易化解!她想要变招,想要以柔劲牵引,但方才久攻不下的消耗让她反应慢了半拍,而阿丑这一拳的速度与力量,也超出了她的预期!
“铛——!!!”
拳剑相交,发出的却不再是之前的闷响,而是一声洪钟大吕般的巨响!
刘轻兰只觉得一股如同春天万物勃发、无可阻挡的巨力沿着剑身狂涌而来!她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染红了剑柄,那柄品质不凡的长剑发出一声哀鸣,竟被这一拳打得弯曲成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脱手飞出!
而她本人,更是如断线的风筝般,被这股巨力震得向后倒飞出去,体内气血翻腾,真气涣散,再也提不起半分力气。
眼看她就要重重摔落在擂台之外,一道身影却如影随形般跟上,在她即将落地之前,伸手在她背后轻轻一托一引,化解了大部分冲击力,让她得以跟跄几步,勉强站稳,却已是面色苍白,气息紊乱。
出手的,自然是阿丑。
刘轻兰站稳身形,看着地上那弯曲的长剑,又看了看面前戴着斗笠、气息虽然有些急促但依旧沉稳的阿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更多的是心悦诚服。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对着阿丑深深一礼:
“多谢少侠手下留情。轻兰……输了。少侠内力之深厚,轫性之强,轻兰自愧不如。”
阿丑收回手,隔着斗笠还了一礼,声音平静:“刘姑娘承让。水月派武功精妙,令人钦佩。”
他的话语真诚,并非客套。这一战,让他对“柔”与“韧”有了更深的理解,对他自身武道的完善大有裨益。而且,对方毕竟是庇护他家乡门派的人,他自然心存一分善意。
裁判适时宣布了结果。
台下再次响起掌声和议论。这一战虽不激烈,但其中的耐心、策略与根基比拼,却让懂行的人看得大呼过瘾。
阿丑以其无可争议的实力和风度,再次赢得了尊重。
蜀山派局域,宁雪眠高兴地拍着手。南宫少原眼中也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阿丑不仅赢了,更重要的是,他展现出了应对不同风格对手的适应能力和强大的战术执行力,这对于接下来的比赛至关重要。
阿丑默默走回角落,背起他的红伞。感受着体内虽然消耗巨大,却在《长生逢春》运转下快速恢复的真气,他对自己选择的这条“持久”之路,更加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