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垂,眼看着就要落下地平线。
朱棣站在瀛台上看了一眼紫荆关方向,便转身回到大殿之内,继续批阅这些日子积累下来的奏报。
山东一行战果极其丰厚,对百姓秋毫无犯,对官家府库却是一座都没有放过。
劫掠山东州道府县府库三十余座,掠夺的银钱足够二十万大军支应一年的军需粮饷。
有了这些银钱打底,朱棣造反的底气更加足了一些。
而平安与盛镛则只敢龟缩在济南、济宁、泰安、淄博、等几个大的城池里面坚守。
论起真刀真枪的野战来,燕军还真的不怕南军。
张钰的惨事,不过是个轻敌的意外而已。
现在唯一让朱棣担心的,就是蒙古大军云集的紫荆关。他打算让大军休整三日之后,亲自率领大军前往紫荆关,将那些蒙古人撵得远远的。
这一次,一定要将他们打疼了才行。不然,这些人会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自己。
“四郎还在为紫荆关担心?”王妃徐妙云走过来,给朱棣披上了一件蜀锦外袍。
“是啊!朱能要以两万兵力,抗衡蒙古人二十余万。虽然有雄关在手,可兵力相差也太过悬殊了些。
若是紫荆关有了闪失,蒙古人将会长驱直入燕京城下。
他们这一路烧杀抢掠的,京畿周遭的百姓可就遭难了。”
“呵呵,臣妾倒是觉得不用担心。有云烁那个滑头在,应该不会有大事发生。
即便是有,也绝对是好消息。
月蓉前日刚刚接到云烁的来信,说是要回来过春节,还说要月蓉给他回信,看看臣妾与王爷喜欢什么,他在紫荆关能不能弄到。
随着信,还带来了几张紫羔羊皮。臣妾在北地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好的紫羔羊皮。
已经着人去给王爷缝制一顶帽子,冬日里戴最是暖和。”
“他倒是有闲心!前些天,还发现了蒙古国太师国王木华黎的墓葬。
马和正在挖掘,也不知道能挖出个什么来。”朱棣微微一笑。
既然还有功夫弄什么紫羔羊皮,那就说明紫荆关的战事没有那么紧张。
这一次自己力排众议,安排云烁做副帅。引起诸多老将的不满,也不知道这个小子能不能给自己涨脸,打出一个好看的战绩出来。
燕京是边塞重地,燕军之中自然是以武力为尊。靠着小聪明,或许能让人正眼看你一眼。
可想要获得那些尸山血海里杀出来将军的尊重,必须得有靠得住的战功才行。
“四郎,这一次云烁回来,是不是要给他和月蓉完婚在。青儿已经给云烁生了个女娃娃,听说云烁还有一房侍妾。
若是长子非嫡出,那将来”
“孤也想尽管给他们办婚事,可可现在连番大战,怎么腾得出时间啊。
你看看刚刚接到的金陵线报,允炆他们又在扩充军队调集粮草军械,准备明年春天由盛镛和平安率领,再次攻打燕京城。
南七北六十三省,他占着十二省。他们充其量占着整个河北,还有半个山东而已。
论起资源和兵员,我们相差太多啊!”
朱棣正在感慨,忽然间眼睛眯了起来。
疾步走出瀛台大殿,看到远处树林里面有大片的喜鹊盘旋不肯降落。燕京周边有无数乌鸦喜鹊,真饿极了敢蹦到饭桌上跟人抢食。
它们凌空盘旋迟迟不肯下落,只能说明有大批的骑兵正在急速靠近。
自幼生长的军营当中,身经百战的燕王朱棣很快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回头看向煤山山顶的烽火台,上面红底黑字的燕字大旗正迎风飘扬。烽火台上,连一丝烟都不见。
朱棣有些疑惑,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带着大队的骑兵在燕京城周边跑马。
一个眼神儿,自然有燕山三卫的人出去查看。
王宫内的守卫,顿时提高了两个级别。
燕京城墙上,也有大批的军卒匆忙中持着兵刃守卫在箭垜后面。
那队骑兵仍旧没有放慢速度,依旧不惜马力的疾驰而来。滚滚烟尘,站在燕京城头已经清晰可辨。
这是不可容忍的,守卫城池的朱高煦吩咐一声。城墙之上立刻响起了号角声,站立在城头之上的燕军士卒弓上弦刀出鞘,随时准备与敌军搏杀。
朱高煦亲率一千骑兵列阵在燕京城下,铁盔铁甲犹如一堵黑色的铁墙,横亘在城门之前。
任何想要来犯之敌,都会被这堵铁墙碾为齑粉。
朱高煦手持纯钢马槊,骑乘乌骓战马,大红披风迎风招展。出了这样的事情,自己居然一无所知,他决定好好教训一下这些胆大妄为的小子。
不管是谁家的子弟,都要为今天的纨绔行为付出代价。
近了!更近了!只有三百余骑兵,听着马蹄声的规模,朱高煦便能猜出了八九不离十。
借着如火的夕阳,朱高煦看到了大红的盔缨。
是鸿翎急使!
看到鸿翎急使身上铠甲歪斜,战袍上犹自带着血迹,不少人脸上身上都带着伤。
朱高煦心里“咯噔”一声,难道说紫荆关出事儿了?
距离还有一箭之地,鸿翎急使便扯着脖子大喊:“大捷!大捷!
紫荆关大捷,阵斩蒙古兵一万余人。我军正在追杀,蒙古人溃败狼奔豕突僵尸百里。”
朱高煦一摆手,身后的一千骑兵便闪开了通路。
鸿翎急使连理都没理这位二王子,带着滚滚烟尘快马驰进了燕京城。
“呵呵,还是朱能叔叔厉害。
云烁这个小子走了狗屎运,奶奶的,应该我跟朱能叔叔放马紫荆关的。”看着战功有些眼红,朱高煦本能的认定,云烁不过就是捡了大便宜的小白脸儿。
靠着自家妹妹上位的小子,不是小白脸儿是什么。
朱高煦没有理会鸿翎急使的无礼,事实上只要不是朱棣亲自到场,鸿翎急使不用理会任何人。
鸿翎急使惹不起,可后面的一群丘八就没问题了。朱高煦打算好好和他们说道说道,他们吃了什么不消化的东西,敢在燕京城郊放马。
待看清楚跑在最前面的人,朱高煦又没了脾气。
因为跑在最前面的,居然是郑和。
郑和只是在马上对着朱高煦拱了拱手,接着便一挥马鞭。他身后的骑兵便绕了个圈,直奔京郊的军营。
只有两个随处与郑和一起,疾驰进了燕京城。
欢呼声从城门口,一路延伸到皇宫。
显然,燕京百姓都听到了紫荆关大捷的消息。
这可和大明内战不同,这次打的是蒙古人。
燕京久在边地,百姓们对蒙古人的残暴有着深刻的认识。他们知道,一旦蒙古人突破了紫荆关,下一站就是这燕京城了。
没过多久,王宫的卫兵们也欢呼了起来。
端坐在银安殿上,全身甲胄手中拿着宝剑的朱棣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朱能到底打胜了!”
走到银安殿门口,轮值殿臣紧跑几步来到朱棣面前下拜:“恭喜我王,贺喜我王!
紫荆关大捷,我军阵斩蒙古军一万有余。朱能将军正率军追杀,蒙军遗尸百里,余情待报!”
“孤听到了欢呼声,钟鼓齐鸣召集群臣。孤要在这银安殿中大摆筵席,庆祝这场胜利。”朱棣显然很高兴。
在靖难之役最重要的时候,以如此少的兵力击败了蒙古人。这让燕军的士气大大振奋,怎能不好好庆祝一下。
当他看到满身尘土的郑和站在自己面前,舒展的眉头又拧了起来。
这个小子跟他的师傅一样,平日里做养气功夫,什么事情都不能焦急半分。
今天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让他变得如此急躁起来?
郑和在距离朱棣十步开外便跪下来,膝行到朱棣面前,眼神里面满是激动。
他是家奴,不是臣子。朱棣更加疑惑,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他如此激动?
一个黄绫包裹的盒子被他高高的举过头顶,朱棣愣了一下,拦住正要去拿的太监。
亲手解开黄绫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放着一枚巴掌大小的印信。
那印信质地极好,是块难得的和田美玉。
印钮间一条螭龙蜿蜒其上!
看到螭龙朱棣瞳孔猛的一缩,颤抖着拿起这枚印章,疾步走到书案前,蘸着印泥在纸上印了下去。
大宋受命之宝!
八个大字赫然纸上!
这这是大宋的传国玉玺,自靖康年间被金人掠了去,便再人知道其下落,这小子是哪里找到的?
“这东西哪里来的?”尽管刻意压制,但朱棣的语调里面还是带着兴奋的调子。
“启禀王爷,这东西是从蒙古太师国王木华黎的墓里面挖出来的。”
“木华黎的墓葬,就是前些天云烁发现的那个?”朱棣撇撇嘴,这事情居然也和云烁有关系。
“正是!奴才在木华黎的金棺当中,发现了这枚印信,这才飞马将此物献给王爷。
张辅将军正带着人严密守卫那些陪葬财宝,过几日便可抵达燕京。”
“很好!这些日子你辛苦了,先回去好好休息。过几日张辅和云烁回来,孤一起重赏。”
盗墓这种事情,终究拿不到台面上来说。所以这枚印信只能是战场上从蒙古人手里缴获的!
郑和立刻明白了朱棣的意思,对着朱棣磕了个头,便退了出去。
徐妙云从殿里面走了出来,看着站在寒风中观看战报的朱棣,赶忙将自己的狐皮大氅解下来,披在朱棣的身上。
“妙云,你看这是什么?”朱棣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一枚印信。
“大宋受命之宝,这这可是传说中的北宋玉玺?自从靖康之变之后,此物便没了下落。怎么会出现在王爷手中?”
徐妙云也是颇有才华的女子,只是看了一眼这玉玺上的字样,便道出了它的来历。
“呵呵,要说这还是多亏了云烁那个小子。前几日,他和郑和挖掘了蒙古太师国王木华黎的墓葬。
这东西,便是在木华黎金棺之内找到的。
可怜世人寻了它几百年,到头来居然躺在木华黎的金棺之中。”
朱棣拿着这枚大宋的玉玺非常高兴,仿佛手中拿着的是大明的国玺一样。
徐妙云撩起袍子盈盈下拜:“如此重宝重回我汉家手中,臣妾为王爷贺,为我大明贺。”
俘获了北宋的传国玉玺,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是一项非常提振民心士气的事情。
同时,也为朱棣靖难镀上了那么一抹正义的光环。
身为皇帝不能为先朝复仇,却为难自己能干的叔叔,天下百姓心里自然是有一杆秤的。
朱棣又把玉玺揣回到怀里,可想了一下又拿了出来,放在了徐妙云的怀里:“找一个合适的盒子,将这东西装起来。
过些日子朱能回来,就让他献给孤,这算是蒙古战场上的缴获。”
“臣妾明白!”作为一个被窝睡出三子四女的两口子,朱棣和徐妙云早就达到了狼狈为奸的最高境界。
朱棣一张口,徐妙云就知道朱棣是什么意思。
胜利的消息像是长了腿,顷刻间便传遍了燕京城。
城里的蒙古商人们肉眼可见的老实了很多,与汉人做生意的时候,态度好得一塌糊涂,丝毫看不出草原人的野蛮与彪悍。
而大明人则越发的趾高气扬,在这个征服与被征服的年代,战场上的胜利比什么说教与拉拢都要管用。
强者,便是这个世界上永恒的主宰。直到另外一个强者的出现,将其击败!
官员们忙着写贺表,士子们忙着写赞颂的文章。
士卒们在唱战歌,他们准备跟随着雄才伟略的燕王殿下杀到天尽头,用马刀砍掉一切敢于反抗的脑袋。
朱月蓉收到了许多礼物,有世子朱高炽送的,也有二王子朱高煦送的。两位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嫂嫂,亲自带着礼物来道贺。
就连从不送礼的三弟朱高燧,也带着礼物亲自来看望姐姐。
结果因为路不熟,差点儿走到安平郡主的院子里。
朱月蓉充分展现出皇家女子的仪容,笑着迎接自家的那些亲眷们,不管是熟的还是不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