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能……跟着你吗?”
段星辰的话,落在山谷微凉的风里,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期许,或是试探。
渊几乎想都没想,眼皮都没抬一下,张口便道:“不带你。”
语气干脆,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嫌弃。
段星辰一愣,显然没料到他会拒绝得如此直接,连个迂回的余地都没有。
但随即,一股熟悉的无奈涌上心头。
是了,这人说话向来如此,与他认识了这么久,这般直来直去,有时近乎噎人的做派,也不是头一遭领教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被直接驳回的涩意,还是没忍住。
她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追问道:“为什么?”
她本以为,渊或许会说“此行凶险”,或是“另有要事不便同行”之类的托辞,甚至可能干脆懒得解释。
渊抬起眼,看了她一下,目光平静。
随后,他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你修为不足。”
听了这话,段星辰的脸色微微一变。
修为不足……果然,在他眼中,自己终究只是个需要被衡量实力的“同伴”。
甚至是……拖累么?
这个认知像根细小的刺,轻轻扎了她一下。
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黯然,唇角却勉强勾了勾,没再接话,似乎默认了这个“合理”的理由。
见她这般反应,渊沉默了片刻。
“老师封烛,还有小白,”渊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低沉了些,也少了些随意。
“他们已经不在上苍了。具体去了何处,我也不知。”
段星辰倏然抬头,看向他。
“我已经把神教得罪死了。”渊继续道,语气平淡。
此去上苍,说是龙潭虎穴也不为过。
“我自己尚且无法保证能安然无恙,全身而退都是未知之数。”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段星辰脸上,坦诚道:“更遑论,分心去顾你周全。”
这话说得直白,甚至有些刺耳。
段星辰听在耳中,先前那点闷痛似乎又清晰了些。
她觉得,渊还是在强调她是拖累,是那个需要被“照顾周全”的弱者。
她抿了抿唇,想反驳,却又不知从何驳起。
修为差距,是摆在那里的,铁一般的事实。
渊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但他没有解释,也没有安慰。
他只是微微蹙眉,像在斟酌接下来的话该如何说。
山谷中的风似乎也静了一瞬。
“而且……”渊的声音更低了些,带着罕有的沉凝。
“我这肉身……也有问题。”
段星辰瞳孔微缩。
“你年纪轻轻,身体就不行了?”段星辰冷不丁来了一句。
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随后道:“自从当初与那上苍生灵一战后……”渊缓缓道,像是在陈述别人的事。
“寻常的疗伤、温养,对此无用。它就像一道裂在道基上的痕,不解决,迟早会出大问题,甚至……在关键时刻反噬自身。”
他看向段星辰,眼深处掠过复杂:“我此去上苍,解决此事,是首要之事。”
“如何解决?”段星辰下意识问道,声音有些发紧。
“只有一个地方可能有办法。”渊道。
“龙凰岛。”
“龙凰岛?”段星辰低声重复,这个名字她未曾听过。
“嗯。”渊点头。
“据老师当年提及,那是位于上苍与某处不可知之地,交界的一处古岛,与真龙、真凰的起源有关。”
“唯有真龙骨,方能有用。但那里……”
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老师说过,进入龙凰岛,只有一个条件……”
“修为最低,也需达到神纹境。否则,擅自靠近或试图闯入者,会被岛屿周围的龙凰气直接碾碎,形神俱灭。那不是考验,是绝对的规则。只有‘神’,才有资格踏入那片地域,去寻找那一线可能。”
只有神,才可以去那里。
这句话,彻底浇灭了段星辰心中那点希望。
去寻真龙骨,这无论谁听起来,都是天方夜谭。
神纹境……对她而言,还遥不可及,甚至,她这一生,可能都无法触及。
她连站在那天堑前,仰望的资格,目前都没有。
她沉默了很久,谷内的风重新开始流动,带着凉意。
前路是真的九死一生,他的状态也远比看上去糟糕,而那个唯一可能解决他问题的地方,她甚至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潜藏在心底的委屈,还有那点被轻视的难过,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无力。
她看着渊,他依旧坐在那里,身姿挺直,黑袍衬得他面容有些发白。
说出如此严峻的现状,他的神色却已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些关乎生死道途的话,不过是闲谈。
“我知道了。”段星辰最终轻声说道,声音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
她站起身,拍了拍衣角:“那你……自己当心。”
说完,她没再看渊,转身,沿着来路,走出了山谷。
渊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谷口林荫深处,才轻叹出一口气。
数日后,渊离开了圣道院。
没有惊动太多人,只与拓熊海,岁桉等核心几人简短交代了几句。
小镜子得知他要走,眼眶瞬间就红了,抓着他的袖子,嘴唇抿的发白,眼中满是不舍。
“哥有事要办,去去就回。你在院里,要听拓大哥、岁桉哥哥他们的话,好好吃饭,也要……”
“多陪陪星辰姐姐。”
小镜子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嗯!哥,你早点回来!”
“好。”渊笑了笑,又用力抱了抱他单薄的小身子,然后起身,对送行的众人点了点头。
他的身影,最终消失在了天边。
这一路,依旧是孑然一身。
身影如电,掠过山川大河,向着那被永恒冰原覆盖的极寒之地而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却吹不散心头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