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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羡好再抬首时,只见男子束起的冠发随风而舞,仿佛适才的目光不过是场短暂而又灼热的梦境。
不多时,他探身入殿,静谧无垠的宫院方才恢复生机。
萧瑟冷风拂过,刺骨的寒透过袄子入骨,绵密的酸痛突袭而来,傅羡好抬手抵着宫院长廊圆柱,咬着唇忍下了这股痛。
余光瞥见殿内伺候的宫女竹清时,女子皎洁无瑕的面容恢复如初,全然不见一丝难捱神色。
竹清微微颔首,“娘娘唤姑娘入殿。”
闻言,傅羡好神思微凝,侧眸瞥了眼门扉阖拢的主殿,应声随行。
太子萧瑾承是先皇后王氏所出,先皇后出生于琅琊王氏,尚在襁褓之时就随着双亲扎根于京中,与当今圣上青梅竹马。还在牙牙学语时就被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相中,于十岁那年先皇下旨赐婚其为太子妃,待笄礼过后择日入主东宫。
姑且不论皇帝对太子的态度及其能力,只谈琅琊王氏如今于朝中炙手可热的程度,不论文官还是武将多有建树,已然成为萧瑾承坚不可摧的靠山。
也正是因此,傅羡好被唤入宫以来,皇后不论如何都不愿出身于姑苏傅家的她与萧瑾承有所交集。
早年间,姑苏傅家是他人口中望尘莫及的百年世家之首,历经三朝,祖上曾出过三位首辅,两位皇后,鼎盛时期,朝中重臣多是傅家子弟,师从于傅家的朝臣更是数不胜数,也使得傅家得以屹立不倒。
百年前,随着新皇权颠覆旧皇权,皇朝易主萧氏,改国号为宁。
宁朝近百年间,姑苏傅家韬光养晦,期间傅家直系子弟未曾有一人入仕为官,宫中嫔妃也无一人为傅家之人,不过朝中近一半的官员年少时都曾前往姑苏求学,师从傅家,其中也包括当今首辅。
如此一来,就算傅家于朝中无人,也足以保傅家百年无忧。
直到三年前,景明十三年间,傅家直系子弟于宁朝无人为官一事才被打破,傅家六叔入仕。其在这两年间深得皇帝喜爱,多得提拔,随着他于前朝的步步高升,京中达官高门再次将目光落在了沉寂多年的姑苏傅家。
如今萧瑾承仍在殿中,若是往常,皇后忌惮于傅家因她而与其扯上关系,甚少会唤她入殿伺候,不曾想今日一反往常,思及此,傅羡好眸光沉了几分。
没等她细想,就见锦书仍旧站在原地,眉眼间印了缕担忧,她稍稍挥了挥手,示意锦书先行离去。
主殿门扉推开,点点笑声入耳。
傅羡好垂着眼眸入内,径直走到阶下福身,“娘娘。”
直到主位上的皇后应声后,她方才转过身恭恭敬敬地朝圆桌案旁的太子行礼。
阶上的皇后端起茶盏,不疾不徐地拂去茶沫,眸光借着品茶的功夫掠过下方的两人,见那道纤细身影退到自己身侧,颇为无奈地笑了笑,“本宫此前和她说过多次,就当这儿是她的第二个家,无需如此拘束,可她依旧如此,本宫也是拿她没办法。”
萧瑾承修长的指节摩挲着烙印于茶盏上的竹叶纹路,扫了眼静静伫立一侧低眉垂眼的女子,仿佛现下谈论的人与她无半分干系。
他收回视线,道:“听闻傅家家风森严,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皇后点了点头,也甚是认可这点,“早年间,谁人不道五大世家中,姑苏傅家乃世家之首,家中子弟行事上也不会有半分差错,辱了傅家门楣。”
端庄沉稳的嗓音不紧不慢,徐徐环绕殿中。
傅羡好垂着的眼帘悄悄地敛低,知晓皇后看似温和的话语,实则是在点醒自己,不要忘了她的身份,冲动行事之余也该顾及到宫外。
顾及到她的本家。
她垂敛的下颌微微抬起,眸光婉转流连看向淡笑品茗的皇后,温柔的嗓音恰似春风,徐徐而过:“幼时祖父母常常教导,出身于傅家就要担下该有的责任,晚辈们自是不会做出破坏傅家名声一事。”
‘咔嗒’一声,茶盏与桌案相撞,皇后接过大宫女?云递来的帕子,笑着对阶下的男子道:“方才还说她拘束,不过来回几句话的功夫,就再次见识到了。”
萧瑾承不置可否。
“不过本宫今日寻太子过来,也是有事想要拜托太子。”宫殿内不过静了一刹,皇后话锋一转落向了萧瑾承。
话音落下,傅羡好眸光中延上了少见的诧异,她看向不远处剑眉星目的男子,瞧见他的眉宇极快地扬起半稍,道:“娘娘但说无妨。”
“前些时日傅家给本宫来了信,提及了羡好的婚事……”皇后慢条斯理地说着,侧眸瞥了眼神色惊诧的少女,接着道:“本宫常年于宫中,认识的男子不过尔尔,若是让澈儿去寻,又怕以他的性子寻来的男子不合羡好的意,思来想去,只能是拜托你帮忙看看。”
近几年往来傅家之人数不胜数,其中不乏于京城中德高望重的老夫人,更是多次受邀替人前往姑苏上门提亲。
不过这么多门提亲之事,众人皆是不约而同地略过了五年前入宫由皇后亲授的傅家长孙女傅羡好,眼看着往来的高门世家越来越多,傅家长辈们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中,无奈之下只能写信入宫。
“也是本宫思虑不周,只想着让她在身边待着,忘记了顾虑她出宫后的事情,不过傅家提醒的也没有错,如今她还在本宫身边待着,不说是高门世家就是皇亲贵胄,也都能说得了。”
听着这番话语,傅羡好手心不自觉地捏紧,修长指甲戳过细嫩掌心带来的点点痛意将她的神思叫回,不等太子回话她福身道:“娘娘,我还不想嫁人。”
“胡闹。”皇后眉心微皱,“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男儿不娶妻的道理。”
“娘娘若是不喜欢奴婢在身边伺候,寻个理由遣了奴婢就是了,奴婢何德何能,能够麻烦您和太子殿下一同替奴婢的婚事担忧。”
傅羡好倔强地跪下,前额搭地的瞬间眼眸沉了几分,好在膝上钻心的痛让她的泪水顿时蓄起,嗓音带着点点哭腔。
静默几许,皇后瞥了眼静看不语的太子,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眼眸转了几转,稍显无奈地揉了揉眉心,道:“你听听你听听,倔得都开始自称奴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要将她许配给已经妻亡子散的鳏夫。”
?云上前搀扶起女子,递了方新的帕子。
傅羡好拾起帕子擦拭过眼角的泪水,微微抿紧了唇瓣,娇俏的容颜都要比适才苍白上些许。
一时间静谧的宫殿中只能听到少女微微的抽泣声。
萧瑾承默不作声,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扳指,显然明白这是主仆二人一唱一和给自己唱了出戏,戏码甚是老旧,抽泣的女子演技拙略,不过倒也不是不能看。
他心知主仆二人都在等着台阶下,却过了许久才道:“傅姑娘如今年岁尚小,若是真要寻人家,多看几年也无妨,娘娘无需着急。”
言下之意,也是拒绝了皇后的提议。
不过他的回答恰好也在皇后的预料之中,也没有被拒绝的不喜,只道:“太子说的也是,只不过本宫就怕她待在身边多年,若是还未许下人家,怕是被人诽议。”
“自是不会。”萧瑾承轻笑,扫了眼垂眸擦拭着眼泪的女子,语调十分的耐人寻味,“萧澈与傅姑娘年岁相仿,要是能够两情相悦,也不失为是桩好消息。”
他的话就像是朗朗晴天下突如其来的惊雷,劈得四下安静得落叶砸向地面引起的声响都清晰无比。
傅羡好呼吸一滞,就连擦拭着眼泪的动作都停了,脸色是实打实的苍白上不少。
就连故作试探的皇后也不由得愣了片刻,耳边响起低低的咳声时才回过神来,道:“这个本宫倒是不强求,毕竟是终生大事,还是需要他们俩人都有意才行。”
萧瑾承颔首,“这是自然。”
“娘娘。”这时候,伺候于外头的竹清入内,“三殿下??。”
竹清的话语未尽,少年的嗓音盖住她的声音。
“母后。”
与此同时,一道意气风发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不过显然来人也没想到宫殿中会有这么多人在,他步履微微停了下,眼眸中的笑浓了几分,“怪不得我没有找到皇兄,原来是在母后这儿。”
萧澈边抬步入内边打量着众人的神色,又道:“这是在聊什么,各个神情都如此的严肃。”说着瞧见傅羡好红润的眼眶,更是意外不已,“你怎么还哭了。”
“无碍。”皇后挥了挥手,示意他自己找个地方待着,“就是在聊羡好的婚事而已,想着麻烦你皇兄帮忙看看朝中的男子是否有合适的。”
“母后要找合适羡好的,不该找我吗?”萧澈接过?云递来的茶盏,干脆利落地喝了口,见众人神色变了好几变,才道:“我们俩年龄相仿,替她寻个年龄相仿家世相仿的男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皇后静静地看着自家儿子,沉默无言。
半响,她道:“时候不早了,本宫要去趟福阳宫向太后问安,你们自便吧。”起身时见傅羡好要跟上,瞥了眼她的膝盖,道:“今日你就不用跟着了,留下歇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