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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扫宫女于清晨忙碌,朝阳布满大地之时悄然退下。
院中的积雪已经被扫去,?云搀扶着皇后不疾不徐地离去,余光瞥见门扉相送的皇子们,以及隐在他们身后的倩影,道:“娘娘适才何不顺着太子殿下的意思,顺势允下这门婚事。”
皇后目光直视着前方,道:“你也和傅羡好相处几年,以她的性子,本宫若是顺势而为,你觉得她会如何。”
“以她的性子,怕是??”?云想了想,倏然明白自家娘娘的用意。“傅姑娘虽行事稳妥,心中也时时顾及着本家,可若是强求,怕是会闹得人尽皆知。”
皇后‘嗯’了声,不再言语。
如今傅家于朝中起势,若非傅羡好愿意或是傅家愿意,她也不愿铤而走险将傅家推向对立面,琅琊王家已经是难以对付,要是再来一个傅家,难于上青天。
即将踏上仪架时皇后身形微停,“日后寻到时机时,再多让他们相处相处。”
再无情,多相处相处也能有情。
仪架离开长信宫宫门,宫内的宫人们都少了些,也因为萧瑾承和萧澈尚未离去,本该随行伺候的竹清也留在了宫内。
竹清端着茶水来到宫院中的亭阁下,伫立在侧的傅羡好接过她手中的茶水,一盏又一盏地递给不知在观赏着什么的两位皇子。
萧澈也不知道他皇兄在看些什么,循着他的视线看了好半会儿都看不出个所以然,问:“皇兄在看些什么?”
“雪景。”萧瑾承顺手接过傅羡好递来的茶盏,余光扫过女子被冻得稍稍作红的柔荑,收回视线。
“雪景有何好看的,我昨日出宫??”萧澈话语停了须臾,对着伺候在侧的竹清道:“这儿没你的事情了,下去吧。”
竹清眸光落在前方女子的背影上,静默稍许,福了福身退下。
傅羡好见状,也正要退下时就被萧澈给叫住了。
“我说的事和你也有干系,留下来一起听吧。”他拍了拍身侧的位置,自顾自地拎起茶壶给倒了杯茶,见她神色略带难色,才想起这儿还有外人,“皇兄可介意?”
萧瑾承呷了口算得上温热的茶水,漫不在意地看向神色熟稔无比的两人,也没有错过傅羡好微微瞥向萧澈的求助神色,挑眉道:“不介意。”
傅羡好:“……”
她张了张嘴,只得认命地坐下。
萧澈也不含糊其辞,问傅羡好:“你可还记得王绍卿?”
这个名字一出,其余两人神色微变,尤其是傅羡好,那双泛着点点绯红的掌心不动声色地摩挲着茶盏,面对着萧澈问询的眼神,她点点头,“记得。”
琅琊王氏如今是大房当家,王绍卿是大房长子,年龄要比傅羡好大上六岁,他们之所以认识,也是她还未入宫前的事情。
傅羡好九岁那年,恰逢祖母六十大寿,家中热热闹闹地办了场寿宴,多数世家皆受邀参加,而琅琊王氏那年应邀参宴的是王家老太太,她带着几位孙子孙女一同前往,其中王绍卿也随之而来。
他们相识,也恰是这个时候。
可若真要论起是否相熟,傅羡好自认与王绍卿之间的关系不过是点头之交,更何况琅琊王家是萧瑾承的母家,再如何她与他之间也没有过交集。
“你记得就好。”萧澈道,随后落下惊天大消息,“我听闻他对你有意,正准备寻人前往姑苏提亲呢。”
傅羡好端着茶盏的指节抖了下,滚烫的茶水洒落在娇嫩的手背上,手背霎时间变得通红,不过她也顾不得这些,难以置信地盯着萧澈看,宛如天方夜谭之言惊得她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怔了好一会儿,她侧眸看向斜对面呷着茶水神色自若的萧瑾承,他似乎对这些事情不甚在意,眸中掠过的深意更像是针对自己与萧澈之间熟稔非常的关系。
她皱了皱眉,“我和他之间并不相熟,若是真上门提亲,我也是不愿的。”
萧澈闻言,也甚是赞同地点点头,“你在宫中多年,和他自然是不曾有过多少接触,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寻皇兄也是想了解了解他的为人。”
“想着若是为人不错,说不定你见着也会喜欢,恰好母后也在为你相看人家,王家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要不是傅羡好了解萧澈的为人,如此机缘巧合下她定是要以为他是在与皇后里应外合来试探自己,心中叹了口气,道:“我是真的没有要嫁人的想法。”
萧澈闻言‘啧’了声,稍稍遗憾地道:“可惜了。”
“你可惜什么?”
“如今他有意,要是为人不错,你也有意,岂不是美事。”
傅羡好无言以对。
她瞥了眼端着茶盏不曾言语的萧瑾承,欲言又止,终了还是作罢默默地饮茶。
好在萧瑾承并未在长信宫多做停留,亭阁安静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他就起身离去了。
目送着男子颀长身影消失于长信宫宫门口,送走这尊大佛的傅羡好心下松了口气,恣意地拎起茶盏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一口饮尽。
滚烫的茶水在冰天雪地中待久了,也变得冰凉无比,不过正好散去她内心的灼热。
萧澈敛下目送的眸光,转身看见她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抬手取过冰冷的茶盏,随手放在另一侧,“喝一盏就算了还来第二盏,也不怕落了寒。”
傅羡好沉默了下,抬眸问:“殿下是从何得知王绍卿有前往姑苏提亲之意的?”
“昨日出宫时偶闻的,王绍卿如今是适婚之龄,京中的人对他自然有所关注,更何况王家欲要和傅家联姻,两大世家即将联手一事,你觉得会没有人告诉我吗?”萧澈慢条斯理地反问。
“家中不会答应的。”傅羡好坐下,说出了萧瑾承在时她就想说的话,指尖搭着桌案,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桌案上的纹路,道:“如今六叔在朝中愈发得势,若是这时与王家联姻,无疑是将傅家往火坑中推。”
倘若真的被盯上起了疑心,王家还有萧瑾承护着,傅家背后空无一人,又有谁会愿意为了保下傅家而与太子交恶。
萧澈眸中的笑意淡了些许,“你明白就好。”
闻言,傅羡好摩挲着茶岸的指腹不着痕迹地慢了半拍,她神色自若地与萧澈对视多时,皆不言语。
送走萧澈之后,傅羡好才真正地松下口气,不知什么时候起,潇洒自如的他也渐渐稳重了不少,他是没有在试探自己,可竟然当着她的面探萧瑾承的口风!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他是信任自己,还是该说他过于信任自己。
倘若她要是真的有意嫁人离宫,萧澈也不会对她多做阻拦,最多就是给王绍卿拌拌手脚,让他实打实地难捱过一段时日。
王家欲要提亲一事实在是诡异,她的笄礼已经过去了一年有余,早不提晚不提,偏偏这个时候来提,就好似是故意寻人走漏的风声,而最能够驱使王家的,也就只有太子萧瑾承。
要不是他授意,王家自然不会铤而走险。
傅羡好望着苍茫有边的四方天,心思微沉。
她不禁想,如果今日欲要前往姑苏提亲的不是王家就好了,若不是王家,家中来信和她言说有人家上门提亲一事时,说不定她就答应了。
留她在这四方天中谨小慎微度日,一日如一年。
就好似今日这场戏唱的,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她配合皇后唱给萧瑾承看,又何尝不是她想要唱给皇后看的。
欲要将自己与萧澈凑到一起的事情,皇后已然是下定了决心,可她还是需要寻到一个叫人寻不出差错的理由,若不然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诉世人,萧瑾承有琅琊王家在后,萧澈就有姑苏傅家。
到了那时,三皇子欲有夺嫡取而代之的野心,就会赤.裸裸地摆在明面上。
朝臣与百姓皆明了,萧瑾承稳坐东宫之位多年,靠的不仅仅是琅琊王家,更不仅仅是与皇帝青梅竹马琴瑟和鸣的先皇后,而是其这些年身为东宫太子所行之举。
不论是为人处事,或是策论之道,抑或是骑射之事,皆是难得之才,文武百官对其赞许有嘉,民间更有甚者言太子登基后,必将令景明盛世延续百年。
只是人食百谷,也会有私心,也会有欲望,或者说,他人可以替其有私心,替其有欲望,只是在蛰伏等待时机而已。
而在这一日到来之前,傅羡好能做的,也只能是日复一日的等待,等待那个时机。
夜色渐渐笼下,忙完长信宫事务的傅羡好于瑶阁院中散步,眼看着夜渐深雪渐大,她也消了心思回阁中歇下。
锦书替她吹灭了烛火,与往常般拎起茶壶倒了杯茶水,饮尽后撑着手守在了桌案旁。
静谧的瑶阁中,眼眸微阖的傅羡好鼻尖抵着被褥,耳边响着辰漏一丝一缕坠下的沙沙声,心中默念的书册也读到了熟悉的字眼,她伸手寻来帕子抵着鼻尖,掀开锦被坐起身。
皎洁的月色透过窗牖而来,毫不吝啬地倾洒入内,落在了搭着桌案入眠的锦书背影上。
傅羡好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眸光落向锦书手边的茶盏,茶盏中的水已经被饮尽,一滴不剩,她动作温柔地推了推女子的身影,“锦书?”
一连唤了近十声,锦书都没有应。
傅羡好站直身,换上了衣裳的同时也寻出条深色斗篷搭上,下手轻盈地推开门扉,身影踏过门槛阖上欲要作响的门框,转身确认四下无人后,方才快步流星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