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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薄阳掠过烟雾,洋洋洒洒落入宫院。积于枝桠上的皑皑白雪化开,淅淅沥沥地坠落,浸润地砖。
夜幕低垂之际,紧拢的门扉悄然推开,殿内的暖意与湿漉漉的冷冽水汽相撞,不过须臾就冲破封锁袭入殿内。
院中树木稀疏的影子倒映于湖中冰面上,淡淡的香气自殿内弥漫而出,整座院子都染上了梨花香。
婀娜纤细的影子随着烛火落于门扉上,影子伴着她的步伐摇曳生姿,须时,一袭青色单衣静伫于门槛前。
少女肤如凝脂,吹弹可破,眉眼生得尤为精致,一双桃眸婉转流连而过之处,皆映下点点余晖,举手投足间端庄有礼,叫人挑不出一点儿差错来。
紧随其后的是阵小跑声,一小丫鬟拢着斗篷而来,手脚麻利地给她披上,“娘娘并未下令责罚,也分明不是姑娘的错,姑娘何苦……”
傅羡好微微侧眸,烛火浸润过的暖色眼眸点缀着缕缕薄雾,叫人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小丫鬟紧住了话语。
明月浮上高处,整座皇宫静谧无垠,点点灯火随风飘荡。
傅羡好敛下微扬的下颌,不紧不慢地吩咐:“我跪下后,你便烧上一炷香。”说罢抬头瞥了眼悄悄躲入薄云的弯月,解开斗篷带子,走向院中。
她眸光落于宫门一角,停留不过须臾便垂眸寻了个稍稍干涸的地砖跪下。
刺骨的寒风掠过女子纤弱身躯,几近将她吹倒,位于宫院檐下的锦书着急忙慌地点燃香烛,欲要上前替姑娘挡风之际,瞥见了宫门一角的熟悉身影,她停下了步伐。
来人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大宫女,?云。
锦书顿然安安分分地立于檐下,直到香烛燃烧过半之时,她才借机走到院中,“姑娘,香已过半。”顿了顿,抿着唇低语,“?云姑娘也已在外多时。”
狂风袭来,几近将傅羡好吹弯了身,吹得身着单衣的她头晕目眩,她深吸口气稳住了身型,道:“我知道了。”
锦书闻言咬咬牙,忍下眼眶中打转的水光,小跑回檐下,只求夜里的冷风能够吹入殿内,吹得香烛早早燃尽。
可上苍并未听到她的祈求,香烛燃尽之时,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烛火灭下的刹那,锦书抱着斗篷和汤婆子扑了上去,又是往傅羡好怀中塞用绒毛罩子裹好的汤婆子,又是手忙脚乱地给身躯冰冷的她披上斗篷。
突如其来的暖意带着阵阵酥麻感,击得傅羡好半响才回过神来,她牙齿轻颤,“?云……”
锦书这才记起宫门外的人影,佯装不经意的模样抬头望去,恰好瞧见那道背影没入树林中,心中舒了口气:“?云姑娘已经离开了。”
“嗯。”傅羡好撑着锦书站起身,原本不过三四十步的脚程,可被寒风吹僵的躯体走了好半天才踏入殿内。
宫门合拢,暖意渐渐回笼,四下弥漫开来。
锦书端来了适才煮好的姜茶,“姑娘,喝点暖暖身子。”
“你也喝点,跟着我在外头站了这么久,别着凉了。”傅羡好接过汤勺。
锦书嘴上应着,下一瞬又紧着搬来新褥子给她盖上。
傅羡好一口一口地喝着姜茶,额间也冒起了虚汗,喝完后她放下碗勺,“明日若我没有醒来,记得来唤我。”
“姑娘受了寒,还要起身吗?”锦书震惊,凝结眼眸中多时的泪水沁出,“奴婢明日去寻?云姑娘,替您告个假。”
“无碍。”傅羡好掏出帕子,擦尽她眼角的泪水,安慰般笑道:“不过两刻钟而已。”
今日佩云前来,摆明着告知她皇后是何意思,若是自己明日告了假,怕是又要生事。
傅羡好想起午后皇后提及的事,眼眸中的光暗淡了几分。
锦书只知是司功局经她手送来冬袄,袄处留了根绣花针,故而责备于她,实则不然。
一切的缘由,皆躲不过“必然”二字。
就好似笄礼当日,傅羡好就已经猜到不日后皇后将寻时机言说自己与三皇子的婚事。
不曾想的是“不日后”是一年后的事情。
景明十二年时,皇后李氏继位。
次年,年仅十一岁傅羡好被送入宫中,美名曰皇后亲授实为质子,变成皇后拿捏傅家的手段。
随着入宫伺候多年,她心中愈发明晰,自己除了是皇后拿捏傅家的手段,也是皇后欲要许配给三皇子的不二人选。
如今已是景明十八年,三皇子十六有余,也到了娶妻纳妾之年。
三皇子乃皇后所出,人中龙凤,如今皇后欲要做主赐婚,将她纳为三皇子侧室,言语间已经是命令之意。
谁知向来听话的她,竟是婉拒了这份心。皇后勃然大怒,可因而她是傅家长孙女,再如何也不能和傅家撕破脸面,是以只得寻了个借口,遣她回阁中闭门思过。
思及此,她掀开被褥,快步走到桌案前,提笔洋洋洒洒写下几个大字,叠好放入信封中递给锦书,“明日寻个合适的时机,将家书送出。”
锦书茫然万分地接过,还是第一次见姑娘不做任何遮掩,而是直接挥洒落笔。
傅羡好见她不懂,笑着叩了叩她的额头,“照常送出就好,若是被拦下也不要做声。”
家书家书,需要经过他人手审查的信物,算得上什么家书?
烛火散去,阁中昏暗。
依稀间仿佛能够听到虫鸣之声。
傅羡好端端正正地躺在床榻上,双手交叠搭于腹前,眼眸澄亮地凝视着上空,现下已是丑时一刻,距离起身不过两个时辰,她却睡不着。
她曾接触过宫外的广阔天地,于林间策马寻风,后拘于宫中成为笼中雀,她不愿,也不想往后余生如同过去五载这般,循规蹈矩,如履薄冰。
赐婚一事比她预想中来得要慢,又来得要快。
天将明,整夜未合眼的傅羡好起身。
随行女官皆已在外等候,言语间余光睨见推门而出的少女倩影,一行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交谈,对着她福了福身。
傅羡好微微颔首示意,与众人同行。
宁朝后宫设六局,司宫局、司仪局、司膳局,司寝局,司服局、司功局,宫中女官皆出自六局,统筹管理宫中的衣食住行。
其中傅羡好尤为特殊。
她并非出自六局,而是隶属于长信宫所辖名录的正五品女官,六局需向皇后禀告的事情或呈于皇后的物件,均需经她手。
而她的日常工作,最重要的就是前往六局核查今日要送往长信宫的各项事务。
近段时日宫中无事,傅羡好按例前往六局,离开时不过辰时三刻。
锦书已在六局门口等候多时,见她出来迎了上去:“姑娘,奴婢已经将信件交给司宫局刘掌?。”
傅羡好闻言,停下脚步和她对视一眼,淡淡地‘嗯’了声。
抬步离开之际,就听到宫墙里侧传来的交谈声。
“昨夜你们瞧见了吗?”
“一个人明晃晃地跪在那儿,哪能看不到,也不知是犯了什么错,隆冬时节穿着单衣跪在院中。”
“主子觉得我们错了,我们就是错了,哪有什么理由。”
“就算是娘娘身边的红人,也有下令责罚的时候,更何况是你我等人。”
“现下只是跪罚,若下次再犯……”
窃窃私语声循着冷风而来,钻入傅羡好的耳中,她抬手拦住欲要入内辩驳的锦书,一声不发地离开。
望着姑娘淡然处之的神态,锦书欲言又止,嘴角一张一合,直到快走到长信宫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无奈地垂下头。
傅羡好忍俊不禁,笑道:“问吧,不问出来你又要郁闷上几天了。”
锦书一喜,嘴角微张之时又抿紧,环视了四下一圈,确定无人这才低声问:“姑娘今日为何要任由她们嚼舌根。”
“今日之前,你可曾听到过六局之人谈论过我半分。”傅羡好不答反问。
锦书恍然大悟:“不曾。”
“事出反常必有妖。”傅羡好扯了下嘴角,若有所思地说:“明知有坑还要往下跳,过于意气用事了。”
宫中六局与其他地方不同,能够任职于六局的,不论是女官还是普通宫人,皆是人精,都懂隔墙有耳的道理。
更何况就如她们所言,自己是皇后身边点人,若不是有人授意,宫人们就算是对她再不满,也定不可能做出自己前脚刚离开,后脚就开始嚼舌根的事情。
傅羡好如水的眼眸暗了几分,须臾间,眸底映入墨色镶云锦袍,她倏地敛下神思,垂眸低眉福身,“见过太子殿下。”
眸底的步伐不做半分停留,踏过长信宫宫门离去。
步履声消散,傅羡好抬起眼眸,男子颀长背影映入眼帘,束带勒过腰身,身姿挺拔如松如玉,姿态闲雅,坠于束带下的玉饰随着稳健有力的步伐乘风扬起。
男子踏上长信宫阶道,殿中伺候的宫人前来迎接,如竹身影伫于门前,侧身回眸的刹那间,恰似墨般的眼眸掠过她的身影,清隽俊美的脸庞神色淡漠,四下弥漫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叫人喘不过息来。
掠过她身影的眸光不知何时回置,凌厉眼神如同利刃扫过傅羡好隐于锦缎下的双膝,她呼吸微滞,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